江流如帚处——江流像扫帚的扫须一样繁多,应该指的就是三江源头,因为那里有无数脉脉细流,清朝时,康熙皇帝命人探测青藏地区的江源,使臣到达之后,面对那么多河流,有些束手无策,回章上奏的句子里,甚至还用了一句相似的比喻,以解释自己为什么定不了正源,叫做“江源如帚,分散甚阔”。
地开门,风冲星斗——洞口应该是平开在地面上,洞里有风,因为只有直上直下、从洞穴深处往上吹出来的风,才有可能“冲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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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萧说:“一直以来,三姓每一代,只能出一个水鬼,而且,这家出了之后,下一代会出在哪一家,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比皇帝翻女人的牌子还飘渺。有人打过比方,三姓的子弟,人人都长了水鬼的皮囊,人人都有可能,区别只在‘点睛’,老祖宗赏了谁饭吃,谁就等于被‘点了睛’,这能力,羡慕不来,偷不来,也抢不来。”
宗杭喃喃:“所以,在你们心里,漂移地窟是个神奇的地方,你们觉得,到了那儿,说不定就能获得这种能力,是吗?”
易萧失笑,无限感慨:“是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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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生之年当不了水鬼的人,悻悻之余,发的狠话都大同小异:“信不信老子去三江源走一遭,要是运气好,掉进了漂移地窟,出来之后,能当水鬼祖宗!”
不过千百年来,对这所谓的“漂移地窟”,大家也只是提提而已,毕竟“开金汤”一直都很顺利,随之而来的收益,更是让人人都能活得富足。
顺便插一句,为了避免引人猜忌,三姓不少人也会拉打幌子,入其它行当,譬如马戏箍桶锔大缸、制陶捏面估衣匠,因着不为谋生,都是兴趣爱好,反而更加专注,出了不少行家。
直到近百十年,突然出现了翻锅,三姓才开始重点关注江源地区,甚至一度派专人在那里驻守,想方设法打听关于“洞”的消息。
在此期间,翻锅接二连三,更让人不安的是,七试八考里选出的水鬼,质量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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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萧说:“你也算‘破过鳄’,但你知道,最初的‘破鳄’,要求是什么吗?”
“要单独一个人,穿上防腐蚀的贴身皮衣,只凭鳄挡、乌鬼匕首,对付数十米长的巨鳄,要被鳄鱼吞掉,然后破腹而出,这才叫‘破鳄’。”
“可惜啦,几代之前的水鬼,就已经做不到了。”
宗杭心里砰砰乱跳。
他想起易萧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会变成这样,你会变成这样,都跟他们翻锅有关。
现在看来,这话其实说得并不确切,真正的前后关联应该是:因为接连翻锅,返祖能力逐渐丧失,所以想去找漂移地窟,然后才出了事。
他喉咙发干:“所以,你们就去了漂移地窟?”
易萧没说话,但那眼神,显然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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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口占的那四句话,神奇地和当时的一些状况能够对得上。
不羽而飞:人不长翅膀,却能在天上飞,听起来像是指现代飞机的出现。
不面而面:不见面,却又见了面?像视频电话的出现,交谈双方可以相隔千里,畅谈无碍。看書溂
枯坐知天下事:像收看电视新闻,也许说是网络新闻更合适些,电视新闻是被动接收,有联网电脑在手,可以想搜什么就搜什么——九十年代,计算机和互联网都已经开始普及了。kΑnShú伍.ξà
干戈未接祸连天:这话后来在国古代奇书《推背图》里也找到了原,很多研究者认为是指代现代战争——不用短兵相接,揿个按钮,导弹飞出,干戈确实还未接,已然“祸连天”。
每一句,都直指身处的这个时代,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接连翻锅,预言应验,漂移地窟之行,是箭在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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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三江源一带,第一次有关于“洞”的靠谱消息传来。
说是有个藏民,带着粮食和工具,走很远的路去寺庙里凿玛尼石,路上,他发现了一个洞,只盆口大小,深不见底,探头进去听,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那个藏民想知道这洞到底有多深,就放了个缠满牦牛绒线的纺锤下去,结果线放尽了,都还没到底。
……
三姓为之雀跃,兴师动众之下,好手几乎倾巢而出,甚至有携家带口的,谁也不想错过这种千年都难遇的“盛事”。
高原上没确切地标,那个藏民早不记得具体的位置了,加上谁也说不好这“漂移”是个怎生漂移法,所以地图上框出好大一块区域,分了三片区,每家负责搜找一片。
为避免纠纷,还定了规矩:这漂移地窟在哪家的地域被找到,哪家就有优先权,可以先进去探查,真出现什么“神光普照”、“能力加身”,那也是人家的运气,其它两家再羡慕也得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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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萧哈哈大笑,到末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对宗杭说:“你听到了吗?‘再羡慕也得忍着’,姜骏和他爸爸通话时,姜孝广还吩咐他要守规矩,但语气里那种羡慕,我听了都觉得好笑。”
她低声喃喃:“都以为是好事,那时候,都以为是好事。其实是我拉着姜骏的,反正他是我恋人,有什么好处,我愿意拉着他,姜骏也乐意……”
她有点恍惚。
谁不乐意啊,就连她父亲易九戈留下来陪着妹妹易飒的那几个,嘴上应着,后来也都偷偷跑来了,还不断央求:“易叔,囡囡可乖了,听着故事吃着花生,头都没往外抬过一下,她不会害怕的,我们只看一眼,看一眼就马上回去……”
宗杭心底发凉:“下地窟之后出事了是吧?我记得你提过,说和你一起出事的人里,有人的骨头撑破了皮肤,有人死时身上结满了霜,还有人像被火烧过……”
易萧盯着他看,声音就在这里缓下来,也低下来:“很多人当时就死了,死得很痛快。”
“痛苦的是那些没立刻死的,个个神智不清、暴躁、惊惧不安、狂奔乱爬,身体在短时间内发生很可怕的变化,我亲眼看到有人的骨头长得戳破了皮肉,有人的脸像脱了水的橘子皮,瞬间萎缩,还有人全身溃烂……”
“不知道是谁通过无线电呼救,丁长盛的车离得最近,姜孝广又是最先知道这儿有发现的,他们两辆车前后脚到,当然,后面的也来得很快。”
“丁长盛那个时候入了掌事会,虽然还是小角色,但做事干练,并不慌乱,马上安排人控制现场,姜孝广是水鬼,阅历丰富,他也大致知道后续对这些人,不管活着的死了的,会有什么安排,他反应很快,趁着还没有更多人来之前,和丁长盛做了交易,丁长盛没理由拒绝,他一个小角色,能得到姜家的水鬼支持,求之不得。”
“我那时候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我还是看到姜孝广带着人,把姜骏匆忙藏到了车上,当时的姜骏,外表已经有变化了,所以后来,鄱阳湖上那一个,人模狗样的,我不看都知道是假的。”
宗杭愣愣听着,觉得像恐怖片里的情节在眼前上演:“是感染吗?那种埋藏在地下的未知病毒?”
很多怪异的病毒、猛烈的化学制剂,都可以让人体致畸,只不过,易萧遇到的这种,反应好像更快。
易萧盯着他的目光更深了。
宗杭有点不安。
她说:“那些和我一样被关起来的人,都死得很快,少则一两天,多则几个月,最长的一个,撑了四五年吧,都死了。我当初也以为是感染,还以为自己幸运,撑了这么多年。”
“直到前不久,我在洞里萨湖的湖底,再次睁开眼睛,我才想明白。”
“不是感染,我们这些看似没有当场死亡的人,其实当时都死了,只不过……复活得太快了。”
“我们身体都很劣质,没能承受住这股复活的生命力,以至于这得来的第二次生命,很多早早浪费,或者苟延残喘得面目全非。”
“现在你懂了吧,为什么……我会说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