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少了她自己。
听罢此言,裴昀顿时心跳如雷,汗湿背脊,她浑身僵硬半晌,终是曲膝一弯,缓缓跪了下来,艰涩道:
“裴昀有罪,不敢求赏。”
“所犯何罪?”
“欺君之罪。”
最初的最初,她在春秋谷,纵当做男儿养大,亦不谙世事,浑然不觉。后来到了临安候府,成了裴家四郎,仍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因她总归是要回到江湖中去,四郎四娘,又有何区别?后来的后来,她随父兄征战沙场,是为忠为义,为情为孝,生死尚且置之度外,又怎想过日后。
她不知赵韧何时知晓她的身份的,却也不必知晓。少年之时,她虽身量高挑,毕竟年纪尚幼,与人称兄道弟,也瞧不出破绽。而今她不复年少,身材面容有变,且重逢之后,亦未曾着意隐瞒,之前不过是大局为重,谁也不曾点破罢了。
直至今朝,她以女儿身行儿郎事,终成隐患。
“此言差矣,四郎何罪之有?”
赵韧慢条斯理道,“罪在侠义心肠,数次救我性命吗?罪在仁孝无双,与父兄同进同退同赴沙场吗?罪在赤胆忠心,为我大宋江山社稷出生入死吗?罪在重情重义,千里迢迢自悯忠寺护我重回临安吗?或者,仅仅罪在,你并非裴家四‘郎’吗?”
裴昀心中一滞,哑然无言。
“四郎心中觉得,我会怎样怪罪于你?你当真觉得,我会怪罪于你?”
赵韧长长一叹,
“你缘何成为裴家四郎,应是有所苦衷,事已至此,朕不再深究。起初纵使有所欺瞒,可如你这般为家为国,忠孝节义,又岂该拘泥于男女之身?倘若你应治罪,那北魏木兰该如何?韩将军之妻梁氏又该如何?莫非你不曾听闻过英烈夫人祠堂门楣上那对挽联吗?”
“我听过。”
裴昀轻声道:
“也是红妆翠袖;然而青史丹心。”
赵韧竟然,丝毫不追究她的罪责?
裴昀不禁又是动容,又是感激,一时嗫嚅说不出话,便只叩首下拜,却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牢牢托了住手臂。
裴昀抬眸,只见赵韧向一言不发,转身来到案前,提笔沾墨,接着诏令上文,行云流水般写下:
......四子裴昀,忠孝节义,文韬武略,特准其袭爵武威郡开国候,食邑六千一百户......
裴昀一惊:“陛下——”
“如你这般良才,胜过世间万千儿郎,便合该为国尽忠效力,如此不也是你裴家之志,是裴侯生前所愿?朕知你素来不喜官场沉浮,尔虞我诈,故而只命你袭爵,不赐你官职,让你进出大内,御前行走,却不必应名点卯,案牍劳形。”
赵韧情真意切,语重心长说道:
“昀弟,我如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满朝文武,不是韩相余党,便是庸碌废材,可信可用之人便只有你和疏朗。你我少年相识,心中皆有大志,日后北伐燕寇,收复失地,我需你与疏朗二人从旁助我一臂之力,你愿是不愿?”
“自然愿意!”
裴昀心中激荡,当下叩首行礼,
“臣裴昀谢过陛下圣恩!”
第69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