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于是进了屋子,帮忙铺地毯去了。
顾培今天要值班,按理晚上回不来,但林白青抽空出来打了个电话,就让丈夫赶紧往家里赶。
她总觉得薛昶这回执行的任务有点不对劲,既然自己打听不来,就想试试,看顾培能不能打听到点什么。
一张足足二十多平米通铺的大地毯,得要挪床的。
林白青的床是个老式的,带柜子的大拔步床,它自己就是个屋子的模样。
要想搬它,得先把里面的柜子拆出来,然后再把床架子挪开,要不然,谁都搬不动它。俩公安一看如此一个大家伙,又愁上了,搬不动呀。正好他们又急任务,就又想走了。
林白青适时递上螺丝改锥,反正赖上了,就要他们帮忙,给自己搬床。
薛昶答应事情的时候以为不过举手之劳,这一铺才发现得费老鼻子的劲儿。
几个人折腾着又是拆柜子又是搬架子,转眼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这才挪开了床,铺好地毯,但就这样子也不行,得把床安起来呀,于是几个人歇了口气,又开始安床了。
地毯是蓝绿相间的颜色,花纹并非传统的边疆民族风,而是大朵大朵的简单花卉,清新明媚,还好看,因为织的密,脚踩下去就会被地毯覆盖。
一看地毯铺开,楚楚迫不及得,唔唔乱叫,要感受一下。
林白青给女儿脱了鞋子,把她的小脚jio放上去,柔软的,绵绵的触感,又是踩在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上,小丫头喔哦一声感慨,挣脱妈妈,已经开始爬了。
因为屋子里还有大人,怕大人踩到她,林白青遂也脱了鞋子进了屋。不一会儿,顾培急匆匆的回来了。
林白青想把女儿抱出来,但小家伙爬在大朵大朵鲜花上,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片软绵绵的,又鲜艳的世界里了,不肯出门,索性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扭扭jio耍起了赖。
林白青只好在窗户上跟顾培打招
呼。
见妻子在招手,顾培遂也转到了窗户上: "出什么事了?"
林白青指了指正在卖力安床的薛昶,悄声说: "“你还记得他吧?"
薛昶个头大概一米九,一身疤,像只黑熊,还跟顾培打过架,他当然记得。
而另外两个送地毯的军人,按理是要去深海军区执行任务的,既薛昶跟他们一起来,而顾培一看,也明白过来了,他们任是一起过来执行任务的人。
他只是个军医,海军军区现阶段都有些什么任务他当然不可能有全知道。
林白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培描述她所觉察的那种不对劲,而部队是,虽然大家都在一个系统,平时互帮互助,但涉及任务,彼此有默契,不会相互过问太过而违反规定的,正好这时薛昶他们铺完地毯,也准备要洗手走人。
林白青还有事要问薛昶,并不想他就这样走,但又不好问。
正着急着呢,突然一瞥眼,就见薛昶因为要洗手,把自己的绿书包放在了地毯上,而楚楚呢,大概是因为妈妈刚才够过那只书包,在没人注意时,手脚并用,迅速的爬了过去,小爪爪一伸,包已经翻开了,从中一拽,拽出只信封来。
薛昶是个公安,当然有其敏锐性,也一直盯着自己的包的。
手还没洗完了,甩手跳进屋子,要抢信封: “乖乖,这个不是你玩的。”楚楚那懂那些,拿着信封咦咦呀呀,咧着嘴巴看妈妈。
这是林白青也没预料到的,也是她先犯了错误,才叫孩子有样学样的。但楚楚要拿了什么东西,别人要不来,得顾培去要。
他虽然疼女儿,但凶起来也是很凶的,此时过去,厉目,伸手: "楚楚?"
楚楚虽然不怕妈妈,但比较怕爸爸,甭看才几个月大,小小的人儿,知道爸爸有原则,遂乖乖把信封交给了顾培。
顾培也不过随便看了一眼就递给了薛昶,但他只看了一眼信封,旋即就想到一个任务: “你们是为了港城的案子来的?"
薛祖接过信封,也有点惊讶:"你竟然知道港城的案子?"
顾培看了眼林白青,才说: “那个人恰好跟我岳母有点关系,关于他的案子,港澳情报科一直跟我有联络的,那个
案子,我也在跟进。"
这时林白青已经大概猜出来,薛昶是为了谁而来的了。
果然,薛昶琢磨了一下,回头看林白青: “你说的就是她妈吧,她妈跟张子强有关系,什么关系,她呢,关于张子强知道多少,有配合情报部门的工作吗?"
另外两个军人刚刚洗干净了手,听薛昶说起张子强来,一个下意识往四周看,另一个则迅速的朝大门走去,并没有关门,但自动站到了门边。
而林白青,也终于确定薛昶是为谁而来的了。
就是冤枉沈庆仪,让她整整逃亡了二十年的那个港城第一悍匪,张子强。不过在上辈子,要直到1997年他才会被大陆军警联合,绳之以法。
现在才是1994年。
他还有几件轰动世界的大案没有办。就现在,部队和公安就已经联合起来要行动了?
当然,即使在上辈子,林白青在这桩世纪大案中,也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观众,部队和公安为了收拾张子强做过什么样的努力,她并不知道。
现在也一样。
所以林白青从丈夫手里接过闺女,摇了摇头,说: “这些事情我并不知情。”
又对顾培说: “你们先聊着,我去巷口要点熟菜,晚上一起吃饭吧。”
一个军人看表,说: “不了嫂子,我们得赶紧去报道,就不吃饭了。”
薛昶却挥手说: “去吧去吧,记得买点猪耳朵和花生米,再买一包醋,我喜欢醋泡花生,再买几瓶锅头吧,我跟这位顾军医先好好聊一聊。"
他们来,是为了办张子强的案子,既然顾培了解一些情况,薛昶当然要跟他聊一聊,问一问。也是至此,林白青才算彻底弄明白,薛昶这一趟来的目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于薛祖的要求——答应,说: "好。"
但她才要出门,站在门口的军人小声说: “嫂子,你只要买一瓶二两的二锅头就行了,不要多买了,我们老薛同志身体不好,一喝酒就吐血,胃病很严重的,不能喝太多酒。"
林白青点了点头,依然说: “好。”说起薛昶其人,林白青也是真头痛。
/>
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胃肺有积热,而胃肺积热的人是最忌喝酒的。
而且要忌羊肉,辛辣,不过在边疆就免不了吃牛羊肉,所以他才会散发那么严重的体臭。要不好好调理,顶多两三年,不是肺癌就是胃癌,他必定要病的。而这一趟,他说是为了张子强的案子来的。
虽然林白青不清楚细节,但她总觉得,薛昶来时怀的信念就是要牺牲在这儿。
要不然,他不可能一个劲儿的说烈士,说要认她当闺女一类的话。
就不知道他要去执行的到底是啥任务。
当然,林白青不在部队,也不可能违规去偷听顾培和薛昶的谈话。
现在就看他会跟顾培聊些啥吧。
事关张子强,在如今这年头,一个公安干警如果各方面素质不够,又是去港城那种藏龙卧虎的地
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他会牺牲在那儿的。
小青去上夜校前做了两样家常菜,蒸了米饭,但只够顾培夫妻吃的。
林白青到了巷口的熟食铺,买了些糖醋排骨,又切了一大块酱肘子,再挑了几大块肥肥的马鲛熏鱼,再把薛昶点名要的醋泡花生和猪耳朵买了,到赵静开的小买铺里买了一瓶二锅头,又抱着楚楚打开后院,从药房里挑了几样药品,这才重又回了家。
把菜和熟食端到堂屋,让顾培他们先吃,林白青回西屋,收拾屋子,吃饭,哄着给女儿喂奶了。
而在有了一张软绵绵的,全屋通铺的大地毯之后,楚楚乐的连吃奶都忘了,一会儿顺着爬,一会儿倒着爬,一个不注意,小嘴巴已经凑上去亲了。
林白青拍拍地毯,耐心说: “地毯脏脏,咱们楚楚不亲它,好不好?”
楚楚爬起来飞快,嗖嗖嗖爬到另一边,皱鼻子摇头,撇撇嘴,又爬了回来,旋着地毯上那朵大大的象日葵转了起来。
林白青在生了孩子之后,嗅觉虽然在恢复,但远不及孕前那么灵敏。而且她只能闻到现有的气味,气味一旦消散,她就闻不到了。但楚楚好像不是。
就在刚才,薛昶他们出去之后,林白青就用干净的毛巾对上肥皂,把他们踩过的那一块仔仔细细擦洗了两遍,肥皂的味道早就把脚臭味给遮住了。
而楚楚呢,才几个月,按理来说思维,理解能力,记忆都还在懵
懂状态。但她就能闻得到那一片地毯上的臭气。
她喜欢在这一片玩儿,是因为这一片没有被人踩过,那朵向日葵是香香的。所以这小家伙的鼻子比她妈的还灵敏,这要是只小狗,都能训练成缉毒犬了。
团着软绵绵的小闺女,林白青耐心哄着给她喂了奶,又陪着玩了会儿,终于,小家伙的精力发泄玩了,也累了,眼睛一闭,沉沉的睡着了。
堂屋里,顾培和薛昶几个已经聊了已经两个多小时,此时都夜里十点多了,还没聊完。而且他们声音放的特别低,所以林白青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啥。中间顾培出来过一趟,另外俩军人也出来上过厕所,但薛昶一直没出来过。
直到快夜里12点了,薛昶才嚼着一粒花生米,摇摇晃晃从堂屋出来,准备要去上厕所。
林白青都等他很久了,见他往厕所去,也出了西屋,跟到厕所门口,等薛昶放完水,提着裤子出来,迎面把他给拦下来了。
一笑,她开门见山说:"薛公安,要我猜得没错的话,楚青图并非烈士,也没牺牲,对不对?"
薛昶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心说,这小姑娘也是真奇怪,怎么就跟楚青图犟上了。
林白青再说: “既然你说他有一封特级档案,那他应该是在某个保密部门吧,而且是你能联络得到的那种部门,对不对。你总说我是冒充的,你怎么就不问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呢?"
薛昶使劲搓着他的大粗脑壳子,又挠挠脖子上那颗大火疥子,依然不说话。
林白青再说: "还是说,他明明活着,非说自己死了,明明知道有个女儿,却不肯相认?"薛昶深深叹了口气。
身在内地,和平之地的人,是不懂得在七八十年代,冷战时期,边疆形势严竣的。历史又总是在跌宕起伏,在跟人开着令人哭,令人笑,又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就好比在七八十年代,当时的苏维埃联盟是那么的辉煌,那么的强大,让人仰望一眼就要窒息。可到了九十年代,那么强大的它,却于一夕间轰然解体,垮塌。
但为了应对有可能发生的战争,在边疆的,戌边的军人们曾经投入过的各种武装力量,说来,是普通人听了无法理解,甚至会觉得匪夷所思的。
同理,在当年,在边疆,
有一些部队的政策和任务,在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甚至荒唐可笑。
但那全是戌边军人们为了国家的安危而做出的努力。
在那些年,是需要军人们拿命去坚守的。
薛昶现在说的话已经是在违反保密条约了,而要不是林白青帮他治好过腿,恰好她丈夫顾培竟然也在参于他所执行的新任务,即使现在冷战已经结束了,即使那些特殊部门早晚都会解密。
但只要它一天未解密,他就一天不能往外说。
摸了半天的脑袋,又咬牙许久,他终于还是说: “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能联络到他的,我亲口问过他,但他说他的爱人和孩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