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姣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南锦”是谁。
她的嘴就自己动了起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脆生生的,说道:“不是。”
"不是吗?"对方伸手过来弹了一下脑门,没用力,"你一直看着围墙发呆呢。"
男孩自知小心思都被发现了,于是抱怨似的小声说道:“姐姐……我并不喜欢炼丹,我觉得炼丹好无趣,为何我不能修符、修剑、修气?就因为我生在丹修世家吗?"
听到弟弟这么说,姑娘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不喜欢炼丹吗?"
“也不能说是很不喜欢。"男孩想了想,说道,"姐姐不是已经将炼丹修至大成了吗?若要继承家族,有姐姐就够了。每天对着一尊鼎枯坐,我没有姐姐这样的耐心。"
姑娘说:“你很有天赋,你以后会比我更加出色的。”
男孩说:“三十岁步入六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觉得我追不上。”他是将自己连同别人都看得清楚,坦诚得很,也不惜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姑娘说:“可是这世间的任何一门道法都需要耐心、恒心,不仅是丹修,几乎所有的修士都需要耐得住性子,有苦尝寂寞的决心。你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喜欢炼丹吧?只是觉得难以追上我,所以索性决定放弃此道,另寻出路,对不对?你这个小笨蛋啊——"
她忽然问:"风灵丹的第
三味药材是什么?"
男孩下意识回答:"流金花。"
回答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皱眉道:"姐姐是故意的吧?"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明明嘴上说的不喜欢炼丹,却仍然努力学习,日夜不辍,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呀,就是嘴硬吧。"她晃着手中的团扇,夏日的风拂过面颊,带来热意,"今天天气确实很热,你静不下来学习,想要出去玩也是能理解的。"
她掌心平平推出,真气掠过整座庭院,驱走暑热。男孩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你说得对。”他低下头,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然而,数十年如一日地窝在洞府里不辍炼丹,成为幕后者,风头却让别的修士都出尽了,我不喜欢这种事情。"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里还有想要和别人攀比的想法。
姑娘如此想着,开口询问道:"你指的,不会是南锦吧?"
男孩霍然抬起了脑袋,半是赧然,半是愤愤地说道:“他是气修,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却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炼丹,昨日我跟他翻墙出去,我跳下去还摔了一跤——"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忽地闭嘴。
姑娘倒也没有苛责他,只是抬起眼睛,望向一望无垠的天际。
“珩清。”她的声音极轻,极缓,像是想要他将这句话刻入骨髓中、灵魂里,她告诉弟弟,“或许你现在觉得许多困难都难以战胜,许多不公难以磨平,但是等你再长大一些,身形再挺拔一些的时候,回首往事,你会发现那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你甚至无法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你如今说丹修有多么多么不如其他修士,以后就会发现丹修其实是这个修真界中最伟大的修士,神农氏的精神烙印在每一个丹修的身体内,我们比其他修士更加不辍努力,比其他修士吏加渴求未知,比其他修士更加懂得如何付出。"
她说了这么多,垂眼一看,男孩正托着脸颊发愣。也不知道他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呢?
姑娘心中叹息着,顺着男孩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十分机敏聪慧的男孩熟练地越过了高高的围墙,化作双翼的真气消散,他也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这种对
真气的掌控,只能归功于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纵使是身为六阶修士的她,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男孩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是流浪儿,吃百家饭长大的,珩家心善,又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幼子,于是他时不时的就会跑过来蹭吃蹭喝,等到了傍晚时分就又跑了,真不知道他平时都住在哪里。
男孩笑嘻嘻喊道:“珩清,莲姐。”
珩清说:“谢南锦,墙上全是你的鞋印子。”他臭着一张脸,心里还对昨天的事情有所芥蒂。
谢南锦却完全忘了昨天的事情,冥思苦想了一阵子,说道:“我刚刚没踩。”珩清说:“那就是昨天。”
谢南锦说:“那是你踩的好不好。”
珩清说:“我踩之前就有鞋印子在那里了。”
谢南锦说:“我早就不需要借力了,肯定是你干的。”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珩莲赶紧打圆场道:“好了,你们别吵了。算着时间也快到饭点了,与其在这里争论这个,不如猜一猜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珩清说:“藤菜。”
谢南锦说:“兔肉。”
异口不同声。
两个人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撇过头去,索性不说话了。
珩莲干脆往这两颗脑袋分别揍了一拳,两个人这才消停下来,眼睛里都有泪花,珩清的脸上写着"为什么姐姐连我也打",谢南锦的脸上写着“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此时,珩母与珩父也归家了,庭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珩清也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孩的活泼,缠着父母询问今日他们做了什么,听到他们说去了哪座仙山,去了哪道仙门,又为了谁送去了什么丹药,他的目光也是亮亮的。
夏日的热风惊起树梢吵闹,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终于有了鲜活的气息。
唐姣却蓦然抬头。
在视线的尽头。
连绵不绝的山脉,如同泼墨山水画般的,深藏于飞云之间。那是深深镌刻在她记忆深处,她绝不可能忘记的,名为“不周山”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