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2 / 2)

弓筵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鬓角都要汗透了。

羡泽已然坐起来,翻看那红绸,惊讶道:“你动作真够快的,真的挡住了,没弄我身上。”

他哑着嗓子:“跟了尊上这么多年,我还是知道你的喜恶,不敢脏了你的手。”

她咕哝道:“别光说我压抑久了,你这……唔,多得红绸都包不住了。”

弓筵月后知后觉的热起来,掖了掖红绸,卷起来都扔地上去了。

她还是摊开手:“我手掌都蹭红了。”

他伸手手指,抚了抚她掌心,又拽着她躺倒下去,不肯让这团笼罩着他们的湿雾轻易散去,更怕她提裙就走。但幸好,羡泽心情极好的样子,躺在祭台上伸着手让他揉捏,轻轻晃着龙尾,也不多说话。

外头的霞光更艳红低垂,映照的神庙内都是一团记忆中美好岁月的金红颜色,他捏着捏着她的手,逐渐十指相扣,羡泽枕着胳膊仰头看神庙穹顶的金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弓筵月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说什么请她留下的话,实在是没用。

她如果会因为他几句话就留驻,那就不是她了。

如果伽萨教对她来说是助力,她自然会跟他们长久的在一起——

羡泽正思索着,忽然之间感觉地动山摇,神庙衡量上的鹰隼惊飞而起,外头传来信众惊呼与唿哨的声音!

羡泽猛地弹起来:“是地陷了吗?还是说有陨铁巨物陨落,这是他们来袭了吧。”

弓筵月并不吃惊,云淡风轻的拢了拢衣衫:“来了。”

震动还在持续绵延,她一时无法辨认震动的来源。

羡泽抚了一下衣裙,快步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她大步走出神庙,脚尖踩在台阶上,龙尾隐匿在衣裙下,向四周望去。

夕阳即将坠落的余晖铺撒大地,在乌叶卡周围的茫茫草甸,忽然突兀出现了十几根莲花座圆形石柱,破开原野从土中而出!

这些石柱明显不是伽萨教或西狄的风格,雕刻与基座都是中原形制——

震动还在持续,而这些石柱还在不断延伸向空中,羡泽渐渐注意到石柱并不是光秃秃的,上头有着刻印的文字,竟然全是诗句,句句狂妄:

“尽西风,斩云雨。”

“与地争,与天斗。”

甚至还有“吾将斩龙足,嚼龙肉”,有意挑衅嘲讽着伽萨教的信仰。

巨响与震动中,远处群鸟惊飞,万兽逃奔,它们正恐惧的望着这些从土地之间生长的巨物。

() 每一根石柱都堪比半座山高,错落歪斜的伫立在草原上,几乎抵住了低垂的火烧云,像是余晖中崩塌神庙的遗址,也像是鼎立在天地之间的监牢。

羡泽也注意到,神庙前后有布娅护法带领小队正在襄护,一行人仰头望着她立在神庙上端,红霞披身,双瞳闪金,隐约能看到修长的流光龙尾正在裙摆下躁动的摆动,顿时觉得像是有了靠山般,坚毅的望向远方。

大地的震动逐渐停止,石柱就这么突兀的伫立在草原上,逐渐低垂的夕阳使其投下了长长的浓重阴影,就像是上古战场中插在地面上的几根箭矢,笼罩住了看起来可怜的乌叶卡。

只不过这些石柱并没有灵力,像是元山书院抵达前的战旗,单纯以这种方式宣示着他们的力量。

傍晚的风也顺着地面掀起来,草甸压低,羡泽看到那些彩色篷布如波涛般起伏,露出了刻印阵法的地面,篷布下早已没有烟火和市集,只有蓄势待发的伽萨教信众“士兵”,正躬身分队而行。

许多鹰隼叼着信笺,重新飞回神庙,似乎也在传达着各方蓄势待发的讯息。

羡泽回过头去,只瞧见弓筵月已然戴好面纱,整顿衣袍,立在神庙正中。风灌入神庙,吹灭了许多烛火,却也让衣袍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如同披纱的雕塑一般。

他手中拿着一块崭新的头纱,展开披盖在她头顶,轻声道:“尊上,别让他们看到你。”

羡泽的尾巴从衣裙下消失,她点点头,正巧有鹰隼翱翔而来。

弓筵月抬起左臂处的金属手,接住了鹰隼递来的信笺。

羡泽仰头看着天边火烧云,也从芥子空间中拿出艮山巨刀,有刀剑在手她总是安心的。

她收回金核后还从未拿出巨刀,此刻巨刀立在身侧,因为她的灵力而发出海潮般的兴奋嗡鸣,那是其中的蓬莱金在与她作呼应,羡泽嘴角露出一丝复杂惆怅的淡笑。

随着最后一丝霞光快速的沉落下去,如浪涛般的云层之上,陡然出现了连片阴影。

数艘庞大的飞舟船底,像是从云海中突出的峰峦,顶开云层,破开霞光,裹挟着风暴,出现在不远处的半空中!

十几支庞大的飞舟上悬挂着半透明的白光旌旗,在丝丝云雾被风吹散后,凝悬在半空中。

至此,最后一丝晚霞彻底落下天幕,草原那平行的天地之间,只剩下即将入夜前的湖蓝色。

风呼啸而过,两方都悄无声息的对峙着。

直到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支白色的毫笔灵体,半透明的巨大笔身以天空为幕,横竖撇捺扫过,写下文字:

这是一篇元山书院的檄文。

“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九洲,饕餮放横,好乱乐祸。本桀虏遗丑,驱逐至西,整训含容,以求归化,却未想强寇桀逆东行,污仙虐凡,毒施人鬼——”

好一个文采华丽又骂人不带脏字的檄文,反正就是说你们这群蛮夷王八蛋被我们赶到西边,以为你们会收敛归化,却不料你们越来越强还杀回来了!

但到了檄文,忽然笔锋一转,指责起了“真龙”。

“然伽萨教大兴杀戮,以用血祭,无不为祀龙。五百年前,真龙以魂为食,以血为浴,不惜以夷海之灾作乐——”

果然。

这就是他们的“查明真相”和“给个交代”啊。

元山书院似乎至今仍对真龙饱含杀意,檄文中把伽萨教入侵中原与真龙联系起来,意指伽萨教嗜血都是为了血祭真龙——

言下之意就是:而真龙这种五百年前引发夷海之灾作乐的怪物,都能成为伽萨教的神,恰好说明,你们的本性之恶。我们此次讨伐伽萨教,不只是为了最近的惨案,更是为了几百年前受难的凡人。

随着落笔,草原上忽然传来一人慷慨激昂诵词之声,念诵的正是这段檄文,其间愤慨、痛心简直声声泣血。

“十余年间,九洲十八川遭狄人血洗,千百人命丧敌手,或是伽萨教众受真龙蛊惑,挟千百部族信众,或伽萨教圣主改弃信仰,或真龙现身以明事理——”

随着这说话声,元山书院的飞舟上,忽然传来阵阵哀嚎,从舟边放下十几个牢笼,牢笼之中塞满了人,看装束似乎是西狄人,正在高呼着真龙之名。

元山书院抓了一堆伽萨教信众,在这里呼唤真龙。

只有一个意思:要不然就圣主改弃信仰,要不然就真龙现身“以明事理”。

哈,逼她现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