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坐下说话。”
于谦和石亨起身,一旁的小宦早搬了凳子过来,伺候二人就坐。
“把火拨旺些,大冷的天儿劳你们跑一趟。”朱祁钰道,“昨日大同镇上了个折子,朕一时拿不定主意,留中不发。瓦剌部的也先去年被部下暗杀身亡,鞑靼的孛来又杀了阿剌知院,其长子和次子分统杜尔伯特部和准噶尔部,漠北势力逐渐陷入衰退,朕想听你们说说,我大明该如何应对啊?”
隔扇里的青萝低声问:“也先是谁?”
绿竹低声回答:“就是七年前在土木堡俘获太上皇攻打京城的人。”
“哦~”
青萝恍然,只听隔扇外石亨的声音响起:
“陛下,今冬酷寒,我们不如主动追击,以宣府大同为界放火烧荒,明年他们必然粮草不济,我们再乘势掩杀,定能绝了后患。”
朱祁钰听了,看向于谦:“少保意下如何?”
于谦道:“臣以为,应对漠北各部,开放互市。”
石亨面露不悦:“少保是要资敌啊。”
隔扇内的青萝亦是不解:“为什么他不想杀鞑子,还要和他们开放互市?”
绿竹也颇为不解,紧皱着眉摇了摇头。
只听外间的于谦缓缓道:
“快过年了——我们钱塘人有句俗话,年到二十一,人家欢喜涯叹息,正所谓有钱人过年,没钱人过关,近几年灾情不断,百姓深受其苦,眼下年关将至,朝廷万不可劳师动众,糜费钱财。”
绿竹听完,舒了口气,这才向青萝和月人解释:
“打仗是最费钱的事,这钱从哪儿来?还不是从老百姓的头上出?少保体恤百姓,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又起战事,百姓哪里受得住呀?”
“原来如此。”
青萝和月人一起点头。
又听见外间的石亨冷哼一声:
“此乃军国大事,年节乃百姓家的小事,少保怎可因小费大?若不趁此良机,犁庭扫穴,荡平漠北,他们日后必将复来,犯我大明。”
“此番用兵,能把他们都斩尽杀绝吗?就算你绝了瓦剌,能绝了鞑靼吗?能绝了兀良哈吗?”
石亨道:“今日杀不光,明日接着杀,逐步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于谦摇头笑道,“□□皇帝和成祖皇帝,两位拥兵几十年,驰骋天下未逢敌手,蒙古人罕有能与之敌者。然而到现在,蒙古人不也没杀绝吗?
石亨一时语噎,想想又道:“那也不能跟他们互市,资敌壮大。”
于谦道:“以前为什么会有边患?因为他们缺少物资。自从瓦剌把太上皇放了回来,恢复了互市,他们以马匹换我们的棉茶盐糖,便一直太平共处相安无事,我方若是主动挑起事端,岂不前功尽弃?再者,两国交战,拼的是什么?拼的是双方的财力物力,瓦剌一战,伤了我大明朝多少元气?休养生息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至于绝除后患,还是留给后代去做吧。”
石亨被驳,闷声不语。
朱祁钰道:“武清侯还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石亨闷着一张脸:“政务军事,但有于少保言,微臣还敢再说什么?”
于谦唇边延出一抹讽笑,朱祁钰调停:
“你们二人,一个为将,一个为相,皆是朕的股肱之臣。将相不和,怎么能让朝廷的根基安稳?你若对于少保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不如把话说开。”
“臣哪敢不满?”石亨皮笑肉不笑,“于少保扶大厦之将倾,挽社稷于危澜,又有拥立之功,就算是伊尹霍光复生,也不过如此功劳。天下百姓无不仰颂,像微臣这种粗人,也跟着混了许多功劳。还能有什么不满?”
此言一出,后面绿竹心中一跳,低声叹道:
“这人好歹毒的心思。”
青萝和月人均感到奇怪,低声问:
“他明明是在夸于少保,为什么说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