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医院,抢救室的那盏红灯倏地亮起。
容伽礼带着血腥气的怀里空空如也,一分钟前亲手将昏迷不醒的路汐交到了医生护士手中,他不要人搀扶,却未发觉自己退后了几步,完全感受不到四周,在他这双猩红的眼里看任何物都逐渐变得虚无,隔着面前这扇厚重冰冷的抢救室门。
仿佛看到了路汐毫无声息地,身体冰冷躺在了雪白的手术台——
“容总?”
周境川的嗓音在叫他,担忧着原本这几日容伽礼就突发精神失常在容家私人医院的重症病房渡过的,醒来不听任何人劝阻,疯狂地要去宜林岛找路汐。而先前江望岑那爆发力极强的一击,是直击了容伽礼的头部。
而头部这里,七年前就被亡命徒重伤过。
周境川想趁着路汐没下手术台,劝容伽礼去做个详细检查再休息一下,这里有他看守。
但是容伽礼神经系统已经屏蔽了周境川的嗓音,头顶闪烁的红灯映在他的眼,显得更红,恍惚间七年前在红树林海滩边的画面清晰浮现出来。
容伽礼很清楚知道,他并非出现了幻觉,此刻看到的是自己记忆里残缺的最后一部分。
……
右手系紧绸质领带刹那,容伽礼异常平静面对着追赶上来的这群人,全是陌生脸,他视线一个个掠过,显然是记下了样貌特征。
而对方也在打量他,其中为首的董元武前半生是恶名远昭的通缉犯,靠江氏集团改头换面,很快就眼神犀利地将容伽礼身份辨认出来:
“江总交代说这岛住着个人上人,看来我们走运了,给撞上啊。”
另一位低声问:“董哥,现在怎么办?”
董元武对容伽礼挑眉头:“我的这些兄弟都是仰仗雇主才混饭吃,交代下的任务没完成,回去不是断指就是断腿的,都是身不由己啊,您开恩,让我们过去把那小姑娘好生请回去怎么样?”
容伽礼语调平淡问:“你的雇主给你多少?”
董元武却摇头,且不提背叛旧主的下场——可能当晚全家老小就会被集体沉尸深海。江树明对他有恩,而他也最看不惯像容伽礼这种人上人,天生高人一等的傲慢姿态。
“别拖延时间了,这岛已经被封锁,她跑不掉的。”董元武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还说:“以前啊我在疯人院就替人剁了一个尊贵小少爷的手脚,看来这丰功伟绩又要添一笔了。”
话声落地,他眯起眼看向容伽礼,却见容伽礼神情没变,看上去完全没有惧意:“试试。”
董元武已起杀心,摆明了如今跟容伽礼谈崩,就算不伤他分毫。看容伽礼审视人的冰冷眼神,立刻敏锐地察觉出等事后,让他回到容家的话绝对要寻上门来清算。
还不如趁着局势有利于自己,先将容伽礼给弄废了!
“废了他!”董元武突然暴起,一道刀光随即朝容伽礼的手臂狠命削了过去,却扑了个空,回头的一刹,他胸腔
传来剧痛,被容伽礼顺势冷漠地踢飞出了三米远。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被家族精心养尊处优的继承人,搏斗起来,会比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还要充满杀气,而董元武震惊几秒后,很快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吼地着大家一起上。
“他一个人,我们三十个人,老子就不信废不了他!”
“谁说他一个人?”
有道嗓音随着海风飘散了过来,在容伽礼的身后,一身浅灰色休闲装的谢忱岸现身,他似无声的加入了这场危险对峙,直至走近。
容伽礼侧首看他。
谢忱岸一笑,动作优雅地解开脖子上那条领带,也有缠绕右手的习惯;“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守在别墅的保镖前脚刚全部撤离,紧随其后宜林岛就被封锁了起来,谢忱岸和宁商羽到处闲逛了会,很快察觉到不对劲,那这岛一群四处巡逻的保镖又是谁的?
一旦人数看着超额,便意味着要出事端。
谢忱岸当下和宁商羽对视了眼,猜测莫不是容伽礼的行踪被走露风声,有亡命绑匪为了天价赎金,孤注一掷来绑架他?
而董元武见又来一个,森白的脸孔绷紧到了有点扭曲程度;“来得好啊。”
原本他不敢真解决了容伽礼,想用疯人院那套规矩,把人给废了,不要伤及性命就好。
现在却来了个谢氏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一下子得罪两方势力,反正回去都不好交代,心底阴冷杀心倏起,管是谁家宝贝儿子,把这两位杀了沉海,彻底清除这片海滩经历过的搏斗痕迹,就算上面要查明真相,他也早跑到国外去避难。
容伽礼和谢忱岸的眼神短暂对视了秒,迅速地领会彼此的意思。
下秒,谢忱岸先动手,躲过了一记裹挟着海风的刀刃袭来,转瞬的空隙里揪起对方朝人群甩去。与此同时容伽礼已经目标明确地直攻董元武,四周被谢忱岸清场几米远,这次出拳更加毫不留情,而要面对曾经把国外没有规则可言,犹如血腥斗兽场的地下拳击俱乐部都给玩腻的他——
董元武险些招架不住,手臂骨裂般的疼痛刺激着脑神经,紧接着手中长刀被夺走,再次让容伽礼对着胸骨踹进了海滩里,在这生死时速中,没等反应,那把刀向下贴着耳朵深深插了下来。
容伽礼此刻俯看的姿势像是居高临下一样,双眼因为激烈情绪而变黑,盯着董元武的时候不加掩饰那股极度危险的杀意——
这是隐藏他圣洁人皮之下的,真正面孔。
他要杜绝后患。
这些亡命徒这次敢封岛抓路汐,只要给逃脱一个,下次又敢做什么?去学校找她,还是犹如恶魔一样在暗处兴奋盯着她,然后找准时机将她绑走。
远处诡谲的深海掀起一波浪,风声带着血腥味。
容伽礼面容轮廓的阴暗锋利,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极稳地拔出长刀,对准董元武的手掌。
砰!
枪声响起,周遭一片死寂。
是谁中了弹?
当董元武脑海中有了这个强烈意识,怒瞪起的双眼看到一滴鲜红血液,沿着容伽礼的左肩砸进他缩紧的瞳孔时,下秒,凭着多年亡命生涯游走于危险的本能极速反应,他跃身而起,重拳砸响了容伽礼的头部,顷刻间两人翻滚在迎面袭来的一波巨浪里,冰冷腥味的海水却不能熄灭躯体内沸腾的热血……
“容伽礼!”
时间被陡然拉得漫长,谢忱岸指关节上浸满了血,想要冲上前搭救,却在步伐迈出那刻一顿,他同时注意到胸膛的位置正幽幽闪烁着一个小红点。
有人持枪在暗处。
谢忱岸非常细微的偏了下头,而红点就立刻游动至他额头正中心。
无声地警告着。
局势瞬间逆转,董元武粗喘着呼吸捡起那把锋利的长刀,杀疯了理智,狠命地照着容伽礼就横挥下去。谁料他抿紧的冷淡薄唇连痛意都没溢出,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直面给了董元武一击。
而那刀锋,硬生生地刺进了他全身的血骨里。
董元武嘶声道:“有什么遗言?看在老子废你一条命上,给你个机会说?”
此刻他毫无章法地乱砍,阴冷的眼珠子就透着一个欲望,把这位人上人的天之骄子当场给真正意义上的粉身碎骨。而脑海中的精神达到某种程度时,身体是会不由自主地亢奋异常,霎时又是刀锋落下,整个过程的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三十几秒,海水已经被浸红,谢忱岸厉声:“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继而在他身体踉跄向前,容伽礼冰冷手指带着黏稠的血先一步扣住董元武的腕骨,力道毫不相让对峙着,下秒反拧,就势夺刀,紧接着毫不犹豫地:
砰!
比容伽礼动作更快的,是枪声。
这次是朝他右腕骨击中,带血的长刀也脱手而下。
董元武条件反射去捞,性命攸关的时刻,大脑的念头都是砍死再说,而这一下,谢忱岸硬是替容伽礼抗了下来,后背被划破很深的血痕,他步伐趔趄几许,经过了凶狠搏斗的两人皆是犹如困兽,单膝抵在了海滩上。
濒临绝境,时间漫长得犹如没有尽头。
谢忱岸右手的领带已经散开,鲜血沿着尾端流下。
容伽礼更是脸色白得不像活人,血肉的伤口传递来的疼痛完全麻痹了神经末梢,眼神冷漠地看着从四面八方围绕的极恶歹徒,嘴角勾了勾。
董元武森森盯着:“你讽笑什么?”
血腥味的潮湿海风刮过,却是谢忱岸尾音不是很稳,语调又极力地说:“他笑你不知死活,生路不走,要把自己沦为陪葬品。”
董元武攥住刀柄,一时不由心头发紧,还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