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道:“不该接下闻人达的单子,不该去追杀你,不该在再见到你之后,为了探察你的动机,留在了黑风岭……”
“不该和你一同上京,不该将你带回王府,不该让你见到姬湘,不该让你整日在外奔波。”
“……不该因为自己那一点无关紧要的私情,便窃喜你拒绝回黑风岭,窃喜你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尽管相识于多年前,尽管顶着夫妻的名义,但姬宣觉得,自己这是头一遭同闻人钟说些真心话。
他的真心,尽是难以启齿的污浊腌臜。
“钟儿,究竟……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我就做错了呢?”
姬宣眼睛微微睁大了,涣散的瞳心寻不到停留的焦点,渐渐的,他眉心浅浅蹙了起来,发白的下唇几乎被咬出了血,姬宣用力吞下喉头的哽咽,可说出口的话依然颤抖得不像样:
“钟儿……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的选择,不是错的……”
透明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打在闻人钟眼角,又顺着那里快速滑落,他紧紧阖上双目,这下连永远挺直的脊背也跟着佝偻了下去,姬宣的额头挨着闻人钟后颈,他无法自制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痛苦地道:“我是个懦夫,钟儿,你不让我死,你其实早就看穿了我,我……我不能选择死亡……如果说,是我害死了你,一切的谬误因我而起,那我就必须在这条害死你的路上走到底……不然,你的死就会像个看起来愚蠢至极的笑话……都白费了……”
“死亡是最轻松,最好的奖赏,可我不能选择它,我不能来找你,你是对的,姬宣没有那个资格……就算我一直都……”
“对,坚持自己的想法,贯彻自己的意志,不要怀疑……不能怀疑!我必须保护湘儿,这是母妃的遗愿,湘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哪怕她,她想杀了你……不,她就是杀了你……”
“……”
“姬宣!!把头抬起来!没有时间给你浪费了,难道你觉得自己可以就此一蹶不振吗?你以为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吗?!”
“钟儿……死的为什么是你,我从来没想过,我都知道的,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就这样死掉……谁杀了你,我吗?是我杀了你吗?都是我的错吗,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
“我不该做湘儿的兄长吗?”
“不对!我是姬宣,我是大夏的二皇子,镇守边疆,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是我的职责!我是姬湘唯一的兄长,是母妃唯一的儿子,我必须守护好自己的亲人!人身为人,既领了父母生养之恩,又享有天家无限荣华,那岂能,岂能只为自己而活?!”
“对,不要怀疑,姬宣,不能怀疑……不要让一切努力都成为笑话……哪里都没有错,你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你现在难过,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哪里都没有错,为什么钟儿会死了?”
问题再也得不到自圆其说的回答。
姬宣仍是不急不迫地抚摸着闻人钟的头发,除此外,他浑身犹如一座凝固的雕像,要在爱人的尸体边风干千万年。
他恐怕确实连什么是心动,都遗忘在了自己走过的的道路上,以至于那之后产生的,连绵不绝的心痛,也能跟着逼迫自己忽略。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可笑的是,姬宣依然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终于无声了。
心动与心痛他都不曾拥有,那至少让这颗无用的心脏,不会再因之后出现的任何人而跳动了。
姬宣在那寂静的世界里,等到谢澄手中的剑脱落,重重砸到地上的声响。
然后是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