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的手臂都没有尽头,他会一直往前走,把所有他想要抛开的东西都远远的甩在后头。
但是路总是有尽头的。
作为私生子的十七岁许扬声已经知道,无故收到父亲的礼物并不是什么好事。许家是暴发户,许多事还要求人,许扬声被催着换上那套贵西装的时候也只觉得这是一场应酬。他跟着父亲一起去到了饭店,这一局有七八个人,许扬声看出来他们都是围着一个人在转。
那个人在众人的殷勤中显得有些沉默,但那的确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相貌。脸部线条硬朗,看上去身材也不错,举手投足都是久居上位的模样。许扬声抿了口酒,与那个人的目光短暂交接了一下。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短暂的眼神,许扬声得到了能改变他命运的那句话。当天来这个局的可能只有许扬声不知道,他们拼尽全力讨好的那个秦家小公子,喜欢男人。
秦晓华在饭后说了一句“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许扬声就被人做了顺水人情。下一次宴会他被灌得很惨,过后他躺在床上醒来,秦晓华坐在床边抽烟,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崩溃大哭,他知道哭没有用,他问秦晓华,秦先生,你是想包我吗,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秦晓华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闪光。
秦晓华给他的钱很多,不止给了他钱还给了他其他的帮助,供他上完了大学跟父亲那边抗衡,和婚生子争夺家产。
他总想着要更多钱,更多,只有有钱人才能有出路,既然他逃不掉,那不如要多一点。
有几个时候他觉得够了的,一次是在大一上学期,白奕欢来大学找他,兴奋地说他以后要开个面包连锁店,为了能免费吃自己家的面包,“反正我哥会给钱”。一次是在大学毕业后半年,他已经斗赢了,接下来的钱能保证他半辈子吃穿不愁。
还有一次是他生意到了正轨上,白奕欢来找他玩。他自己买了个小公寓,白奕欢跳上床蹦哒了几下,然后笑着俯下身和他接吻。他们亲到一半,他的电话响了,是秦晓华熟悉的号码。
他和白奕欢说这可能是快递,然后走出阳台去接电话。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候他比那时更想和秦晓华断了的。他想直接把手机从阳台扔下去,然后带着白奕欢跑,跑得越远越好。
但是他断不了,因为秦晓华说,“许扬声,这种事不是你说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的。”
他必须可耻地承认,他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他爱白奕欢,但是没有这一切他不能留住白奕欢,他厌恶秦晓华,但是没有秦晓华就没有现在的他。
他可以把罪责归为任何人,但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太过软弱,直到现在他斗赢了许家所有人,但他仍然是可欺的那个。
在他看到白奕欢和他哥哥上床的照片的时候,一方面他怒火中烧,一方面他竟然奇迹般地感到了一丝轻松。
他心中很小的一个声音说,看吧,我也没有很对不起你,你也没有很对不起我,我们扯平了。
但他还是发了脾气,他对白奕欢骂了他想骂自己的所有话。白奕欢哭着和他说对不起,就在那一霎那他又想和秦晓华断干净了。
他不想管这些烂摊子了,他想走,他有预感,这将会是他最后的一次逃走。
他把骗了他的白奕欢带走了,他不是想绑他,他无所谓白礼德追不追究他弄不弄死他,他只是想把他带走而已。
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他的命运不抓在他自己的手里,白奕欢的也是,他们都很可怜,但他自知自己更可恨一点。
又过了几年的夏天,许扬声在花园里拔草,有快递送到门口,他脱了手套洗了手去接。
秦晓华出来了,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许扬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红色的车身如同八月空气里流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