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是被饿醒的。
腹中叽咕之声不止,饥肠辘辘。
揉一把眼皮,乏累起身。
起身后往里看了眼,她已经醒了,不知道去了哪。
“马岩庆!”
“奴在。”马岩庆近前答来。
裴镇摸床里的温度,但摸不大出来。一个被窝里的,她和他又挨得紧,她就算早早起了她躺的地方也依然是热的。
摸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榻。
“皇后呢?”
马岩庆:“娘娘正在外殿。”
裴镇:“嗯。”
着人进来伺候他穿衣洗漱,穿罢,出去。
刚出内寝,便见越姜过来了,她听到了宫人来报他找她的消息。
裴镇没问她何时醒的话,只冲她颔首:"先用膳。"
饥肠辘辘,裴镇执筷不知不觉用得比平日多些。
囫囵用完,和她交代了一句有事,便跨步领着马岩庆绝尘而去。
大年初一,原本该是歇息的,越姜心知他是去处理昨晚的事,继续用饭。
今早起来她发现身边的宫女换了不少,此次事情,看着牵扯不小……
隅初时分,年迈的谢禹领着逆子大拜跪于北章台前殿石阶前,请见天子。
去冠素服,是请罪之举。
其身边男子,更是鬓发凌乱,耳边好几个红掌印。
马岩庆不敢多觑,匆匆进殿内禀报。“陛下,谢公请见。”
r />
半晌,才言:“传。”
“喏。”马岩庆小步退下,快速来到谢禹跟前,低声,“谢公快起,陛下宣您入内。”
谢离点头,小声道一句谢过公公,接着踉跄着爬起,狠狠踹一脚旁边的大儿子,冷眉怒目,"走罢。”
谢寅大痛,他默默抿唇,狼狈着衣襟弯身上前。
是,他连腰都不敢立直了。
因为他知道此次进来非死即伤,事发了……
平旦末时,府里突然来人拍门,是陛下身边的左将军。
他起先并不知道他来,是后来身边的人低低过来说了一句,才知道左霆过来府上。他未作多想,只以为是宫中天子念及父亲,一大早派人来探望。
但……不出两刻钟,那位左将军走了,同时父亲身边的老管事过来,说要见他。
谢寅去了。
但才进父亲书房,便是劈头盖脸砸来的宝盖香炉,还带着热气,硬生生砸在他肩上。
得亏他反应迅速,偏身躲了一下,只砸中肩头,否则额头得当场出血。
谢寅皱眉,“父亲——”
谢禹气怒,当场又是一个杯子砸过来,震声,“逆子!”
他还敢躲!干脆让他一柳头砸死他好了!否则也不至于连累家里,坏了儿孙一辈的前程!谢家往后十几年都完了!
双目死死瞪着他,目光血红。
谢寅眉头皱得更深,有些心惊。父亲何故如此看他?
“父亲,出何事了?”
何事?谢禹怒气起伏,他还敢问何事!
手上几张白纸掀翻出去,怒指他,“看看你狗胆包天干的好事!”“你哪吃的雄心豹子胆,竟敢窥探宫室!”
谢寅脑袋一轰,眼眶瞪大。接着便是刹那间脸色变白。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谢禹瞪着这个儿子的表情变化,更是心中绞痛。既知道后果,他怎么还敢行此事!
谢家,谢家———
突然无力,谢家大好的局面,全因这个儿子毁于一旦。
父父亲从何得知……谢寅木愣又瞳孔紧缩,浑身开始冒冷汗。
忽然,煞白的脸色僵停,他想到匆匆而来
又匆匆而走的左霆……声音艰难,“刚,刚刚的左将军……是,是……”是天子派来的?
牙齿打颤,后面几个字完全挤不出来,浑身瘫倒在地。
谢禹双目瞪起红血丝,失望又愤怒,“是,你干的好事……事发了。”"事发了!"谢禹几欲垂泪,声音发哑。
“逆子,你何其糊涂啊!”
他的女儿是今上亲母,是陛下至亲!如今更是被追封太后,谢家闺族承萌袭封公爵,原本陛下敬他,亲他,可自此一番……谢离心头一很,抄起一边佩剑直接就想杀了他,如今只有以他尸体觐见,或可洗谢家嫌疑!
谢寅腿上一颤,连连后退,“父,父亲!”他他不想死啊。
谢禹怒盛,横剑指他,“如今知道怕了?!那当日怎就胆大包天敢命人窥探言室,你要害死整个谢家不成!”
谢寅连连摇头,“没有,儿子没有。儿子只是想为家中谋算啊!”
谢禹怒气更大,狠踹他一脚,直接把他踹翻过去。
“谋算个屁!愚蠢至极!”谢家如今情形,还要谋算什么?
啊?谋算什么!他的女儿生下外孙,足够保谢家一世荣华权贵了!偏他自作聪明!谢禹恨死了,再踹他一脚,“你个猪脑子!”
077778602797777585
谢寅吃痛,心里不由得也有点不忿,暗想父亲短视!
是,妹妹生育天子有恩,足够保谢家一世权贵。可第二世、第三世呢?如今天子后院只越姜人,来日龙嗣也必是出自越氏肚皮,待天子仙鹤新帝即位了,新帝哪里会念谢氏一分情!
只越来越疏离淡薄罢了!如此,他自然得谋算几分。
既然天子喜爱越姜,那便在族中找找可有似越姜性情、容貌体态之人。谢家为天子母族,总是能找到机会让女子出现在天子跟前的,到时若是女子还算得天子的眼,纵使不如越姜几分,天子应该也会收了。
要是肚皮再争气几分,谢寅自信越家绝对争不过谢家。
但他想不到,明明只是收买内侍偶尔探查探查越姜,竟也会事发……打算完全落空……
谢寅心中不忿才冒起片刻,又倏忽蔫下去。完了,全完了。
r />
憋着满心火气看他一眼,中气十足,“起来,随我进宫请罪!”
“罪臣,拜见陛下!”谢禹带着谢寅长跪不起。
裴镇淡淡看着这一局面。
他从来没想过,这回的幕后主使会是他大舅舅,是母亲的亲哥哥。
他自认没有亏待过谢家,对于外祖父他也从来尊敬。
可谢寅,竟伸手到禁中来。
冷冷看着他们不言不语,殿中沉凝死寂。
过了一会儿,到底念及外祖年事已高,裴镇方才颔首:“外祖起罢。”对方今年已经六十有八了。
“谢陛下隆恩。”但谢老国公只微微抬起半边身子,仍旧是请罪的姿态,高声,”逆子狗胆包天,死不足惜,请陛下降罪。”
中心台人名人白,白家兴书谢寅脸色全日,肩膀微抖。
裴镇对此未置一词,只淡淡看着他这位大舅。
谢寅压力更甚,如芒在背。从前这位便威势极盛,如今更甚了。
酝酿许久,才勉强哆嗦道来:“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他不想死,但如今由不得他。谢寅整个身体都在抖。
裴镇眼神发冷,冠冕堂皇的话他倒是说得好。
又看一眼外祖,也不知外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真杀了谢寅,他又作何想。
负手而起,淡淡踱步到谢寅几步之外,凉凉看他,“窥宫者膑,舅舅可知?”
谢寅知道,咽着干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嘴巴,艰声答,"臣,知。"
“如此。”裴镇盯着他,声音更凉,“来人,行刑。”
谢寅:“!!”
真,真要废了他一双腿?那还不如让他死得痛快些呢。
但肩膀剧烈颤着,嘴巴几次张合,那句宁可死了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身上越抖越厉害,牙齿关节在大殿内抖出咔咔声。
侍卫持刀而来,走近。
谢寅心神俱碎,嘴巴张合更甚,嗫嚅着想说话。
侍卫视而不见,只听天子命令,持刀便砍下来。正要砍进他膝盖之时,听到身下之人忽然颤抖大喊,痛哭流涕,"说命,陛下饶命!还请您念念当日我救小二娘出水,饶我一命,我再
也不敢了!"
话且说一半,忽然痛叫一声,原是侍卫连顿也未顿,已经重重砍下来,谢寅鲜血直冒,疼痛剧烈。但,也只是砍出血才断了脚筋而已,并未斩断下来。
裴镇面无表情扫来一眼,抬手,示意他先停下。
侍卫持刀后退,不再继续。
谢寅痛叫声不止,他何曾受过如此疼痛。
曾经天下未乱时,父亲是郡公,家中殷实颇有权势,之后天下乱了,但裴家脱颖而出,谢家背靠裴家,十八年里也是顺风顺水,可就在刚刚,他的脚筋被挑断,这条腿彻底废了。脸上疼出冷汗,神志恍惚,连裴镇叫停侍卫他都回不过神要谢恩。
裴镇也不求他一句两句的谢。他会把侍卫叫停,只因他那一句小二娘。
这事母亲曾经也与他说过,母亲其实不是谢家长女,在其之上尚有一个天折的姐姐,出生后未满月便去了。
所以在家里谢家人多称她小二娘,曾经四岁之时贪玩曾落过水,是这个大舅把母亲捞出来的。
母亲和他提过两三回这个事。
所以其实虽然不大看得上这位眼高手低没什么本事的舅舅,即位后也给了他一个官职。
但没想到他在朝廷上没什么本事,倒是打起他后院的主意来。
哼—————裴镇讽刺一声,声音极淡:"便念舅舅有恩,今日先饶了膑刑。但……"
“有罪不罚,不成规矩。舅舅收买内监窥宫苑,乃是大罪。今责成答六十,剥言职,永不得入朝为官。”
“罪臣谢主隆恩。”谢寅勉强回神,顶着浑身冷汗颤抖谢恩。
裴镇淡淡嗯一声,拂袖而去。
冷着脸回到寝殿,裴镇刚跨进内寝,便见越姜竟然睡下了,而且,额角还有一抹红。
除了上回生病,还是头一回看她上午躺下。皱眉,先唤来李媪,“额上怎么回事?”
李媪跪下,“禀陛下,娘娘磕着了。”当时咚得一声,还吓了她一大跳。
好在娘娘说不是太疼,再之后就躺下了,已经躺了快要半个时辰。
而且躺的极其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是真的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