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往内院去确实是去找了越姜一回,怕她站在那是特地等他,有事要和他说。
后来他知道了,不是,她不过是看东西看累了,恰巧站在那放松眼睛而已……但想及她还知道在看到他后特地过来迎他的举动,裴镇也就不计较了。
指肚似乎仍然残留她脖子上软白的触感,裴镇不自觉摩挲一下……出神一会儿,接着,他敛回神,继续聚精会神听在座亲信的你一言我一语。
讲得全是北夷这阵子的乱像。
北夷之乱可以追溯到七年前,那时天坠火石,正砸在王庭周边,北夷王室几乎损伤过半,北夷被迫迁徙。不仅如此,之后春夏又接连遭灾,百姓深受其害,畜养的牲畜死伤无数,尸浮遍野。
自那之后,夷狄之中盛传,王庭祖地是不祥之地。且不止不祥,更因为当今的大单于不恤部将和牧民,是以天降神罚!
这番言
辞在牧民之中流传极广,几乎动摇了北夷王室的统治,王室以重罚压流言,同时也怀疑王庭祖地别是真不祥,于是下令迁徙。
也正是这一迁徙,导致祸乱发生,北夷水草丰茂之地几乎都是已经有主的,如今大单于要迁过去占了,那自家部族不是平白要被赶至边缘区域,如此自然不大肯的。之后几番意见争夺下来,又见大单于蛮横至极,原本便蠢蠢欲动、想要取单于而代之的呼其延,在单于一意孤行完全不顾他部下意见后,不再甘愿屈于人下,领族中勇士反了。
这场争斗持续了足足一年多。
原本只呼其延和大单于争,其实用不了这么久,可自呼其延拥兵后,事情便一路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开春的火石和连季遭受的灾害,让许多部族都对北夷王室不满,这个不满,也包括对呼其延,他们于是也趁乱起事,带着部下勇士据立一方,谁也服不了谁。
这般又争斗了半年,分分合合,北夷最后分成四股势利,第一方属大单于,第二方属呼其延,第三方则属趁乱而起的那古多,第四方属格尔成,他同样是在乱中起来的后起之秀。
而那时的格尔成,正是因为把持住了忽冶马场,才能与其他三方抗衡。
今年开春,自四年前就开始缠绵病榻的大单于死了,他的死再次改变了格局,其他三方都知道此时是趁着大单于部族人心不稳的时候,吞并他部下最好的时机,于是纷纷出击。
格尔成是其中最先行动的一个。
他好勇武断,自信此番一战应当能一举吞并了大单于的势力,但他最后失策了,途中因为恋战,他误判形势和天气,突击时夜里遇上大雪,所以后来他虽打胜了,但回程时因为天气太冷,部下死伤不少,他自己也伤了身体根本,咳喘发热不止,短短一月下来,溘然长逝。
他的死去,让另外两方势力几乎拍手大喝!真是老天都助他们啊!
于是本就因为格尔成死后无人继位变得混乱的马场,因为呼其延和那古多想分一杯羹,变得更加混乱。
如今里面都说不清到底是几方混战。同样的,大单于那边也是一样,北夷另一处马场,便由大单于占着。
呼其延和那古多都想把两处马场全占了,不给对方留一点荤腥!两人都不谋而合的分兵两处,意图夺马场。
同时还暗戳戳的留意着机会,想着能不能趁对方老家勇士空
虚,把对方老家给掏了。一心三顾,可以说焦头烂额也不为过。
裴镇也正是想趁着这个乱像,夺下忽冶马场。
幸好他当初收到消息收到的及时,格尔成死的消息,认真算起来他也就比呼其延和那古多晚知道一两天而已。
而这一路从洛都回蓟城,途中据探哨来报,昨日他到达蓟城时,正是忽冶马场酝酿着要打第一场硬仗的时候。
呼其延占着地形优势,已经率先命部将带人过去,打算趁着这个时间优势拿下马场。
是以昨天才到家中,裴镇就急忙召人议事,今日一早又早早就去点兵。下午时,公仪武已经带兵全速往虎踞关去了,只待时机,一举拿下忽冶马场!
现在,商议的都只是些细节,诸如后续第二批第三批粮草,还有呼其延和那古多打战带兵的性子,和他们手下的那些勇将。
裴镇轻敲手指,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待所有人都停住话头后,他颔首,留下左霆,示意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左霆听吩咐留在原地,等所有人都退下后,他稍稍抬头望向天子,等候命令。
裴镇:“知道我为何没让你跟着公仪武一起去?”
左霆摇头,表示不知。
他其实挺想去的。
裴镇:"不日我也要去虎踞关,你留下护着越姜。"
左霆:"!!"
张嘴……可,他也想去啊!
但天子命令不可违,沉默一会儿,只道:“臣领命!”
裴镇颔首,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不必特地把左霆留在蓟城,蓟城守卫森严,出不了什么事,可他又怕有万一,所以还是在越姜跟前放个她熟悉的人,真有什么事也能好办些。
"看护好她。"“是。”左霆正肩,高声应下。
左霆退下去后,裴镇回了内院。
入夜,他和越姜说了他的打算,“明日我领五万精兵出城,估计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在府里好好待着。"
越姜:“明日便走了?”
“嗯。”裴镇拉她过来,跨坐于他跟前,两人面对面。
捏捏她下颌,他道
:“进进出出,身边切记都跟着人,可还记得?”越姜点头,她知道的,毕竟人生地不熟。见她乖乖点头,裴镇又捏一把她的下巴。
捏着她时,他没再说话,倒无端显得有些沉默。越姜看了看他,须臾,轻轻扒下他手腕。
裴镇顿住,抬眸。
两人的眼神对视上,屋里仍然寂静,半晌,是越姜先开了口,她轻声道:“此去一程,你小心
些。"
裴镇嘴角一弯,忽然笑了。抱着她往跟前深深一楼,猛地在她嘴上吻一下,嗓音深哑发出,“会的。”
臂上把她托牢,忽然又一起,直接压她在矮榻上,身形几乎把她完全罩住。
烛火在半夜依然亮着。裴镇天亮就要出发,但此时,他却仍然睁眼。
手掌在她背后一下下顺着,偶尔,又盖到她脑后,抚她头发。越姜半截手臂搭在他腰上,早已闭目。连他时不时的小动作都没能把她闹醒。
裴镇笑一笑,又看了一会儿她酣睡的模样,这才挥灭蜡烛,阖眸养精神。
睡了不知多久,第二日,不待人喊,裴镇已经先一步醒了。
他时刻记着今日要出发的时辰,不敢睡晚。抬眸往外面看了眼,嗯,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倒是正好。
下榻穿衣,穿戴好时,没有抬步马上走,他重新又回来,还伸手把越姜摇醒。
“嗯?”越姜含糊。
不过也就那一会儿含糊,眼睛彻底睁开时,看到他身上整整齐齐的盔甲,已经意识过来他要走了。
越姜眼睛不眨的看他。
裴镇背对着烛光,望着她的眼神极黑,“我要走了。”
越姜手肘往后撑,想坐起来,“我送送你。”
“不必。”裴镇脑袋压下来,蜻蜓点水吻她一下,压着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几息之后,他抬头,道:“走了!”
提起旁边的剑,他这回步子跨得毫不犹豫,盔甲碰撞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