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大的面子,敢逼我儿悔改!”来人拖着长调,竟然是由四个人架着轿子大摇大摆抬进来的。
孙夫子面色难看,暗道事情要糟,看来冯玉贞母子只能硬吃下这口亏了。
来人正是何运骏的父亲——江南道的检校,荆城谁都要给他分薄面。这位何检校一现身,何运骏立马跑去躲在他身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大声诉苦道:“爹,他们都欺负我!”
何检校脑袋和肚子都圆滚滚的,像是小球堆在大球上,脖子粗粗短短一截,怪不得进门不肯下车,走两步路估计都上不来气。
或许是太胖了,子嗣单薄,何运骏自小便被百般迁就,见小儿子脸上出了血,何检校脸色一变,中气十足地朝冯喜安喝道:“好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小子,也不睁开眼看看你动得起吗!”
“你这是什么话!”冯玉贞把喜安护在怀里,一把捂住她的耳朵,气得脸都涨红了大半。
在场的人听闻他的粗鄙之
() 语,无不拧起眉,孙夫子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宜,他的臭脾气只怕搅得更浑,孙嘉良适时站出来打圆场:“此事无非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几声拍掌声突兀打断了他的话,众人顺声望过去,见一个面若冠玉的男人从墙角屋檐下的暗影处缓缓走出来。
他踱步到冯玉贞身前,将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直视对面的人。
崔净空略牵起唇角,眼睛却暗沉沉的,皮笑肉不笑道:“何检校好大的官威,可有胆子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是谁?”
何检校于此地横行多年,乍一看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却感觉异常熟悉,好似曾见过似的。
忽而,他瞄见这人腰间那个陈旧的、格格不入的锦囊,几个月前的一面之缘,灵光一闪,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他嘴里牙齿和舌头跟打了架似的,磕磕巴巴地道:“崔、崔巡抚?”
崔净空漠然地瞧着他,讥讽道:“难为您还记着呢。”
朝廷钦差大臣与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无异于以卵击石,压根无法相提并论。
何检校弓身走到崔净空身前,方才高高在上的嚣张模样已然不翼而飞:“大人此番又至荆城,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下官好为您准备下榻的地界。”
他继而还想套近乎,没意识到事情的关键,还谄媚道:“荆城的启知学院人才辈出,学养深厚,令郎也于启知求学吗?正巧,”何检校把不情不愿、怯生生的小儿子拽到身前,满面堆笑道:“这是犬子何运骏。”
崔净空咧开唇,轻轻点了点头:“你不是很清楚吗?我的孩子——就是那个你方才所言,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小子。”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头顶,何检校的冷汗倏地细细密密挤在额头,跟头上水泄一般,他只顾拿袖子粗粗一擦拭,还没擦干净,又结结实实出了一层。
冯喜安不是只有一个好拿捏的寡妇娘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大有来头的亲爹?
他眼珠呼溜呼溜转,赔笑道:“这,这定是误会了!大人,不若您移驾来府上,我们解开这桩误会,到时必让犬子登门道歉!”
趁事情没闹大,赶快离开此地为上策,许多学生都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其中不乏荆城中的权贵子弟。倘若到时他得罪崔巡抚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还怎么待的下去?
可崔净空却好似看穿了他的伎俩,何检校两腿战战,等不到他的回复,脸上的笑也渐渐滑稽地凝固了。
崔净空道:“就在这儿。”
对上他幽暗的眼睛,何检校打了个激灵,全身的肉都抖了抖,扯起嗓子对跟来的仆从喊:“你们这些吃白饭的狗奴才,还不快去搬椅子给大人坐!”
很快,几把交椅便摆在院中,崔净空转头,见冯玉贞神情愣怔,颇有几分茫然。
他不由低笑一声,只克制地牵过她的小臂,示意她坐上东侧的那把。自己则紧挨着她,在西侧的交椅上撩袍坐下。冯喜安就站在她娘身边。
院子里方才站着的人都安安生生坐下来了,其中有人不可置信,譬如孙夫子和孙嘉良,也自然有人如坐针毡。
何检校观察着崔净空的神色,两只手搓来搓去,讪讪道:“是我糊涂了,大人恕罪,只是令郎并非冠以崔姓,我一时有眼不识泰山,这才没有及时认出来。”
在场的人实则都有这个疑惑,是呢,既然亲爹健在,怎么孩子随母姓呢?难不成这崔巡抚,看似人前风光,实则是个靠妻家起势的小白脸赘婿?可南来北往的,也从没听说过有家冯氏大族啊?
他的言外之意无非便是这个。冯玉贞也猜出来了,却为崔净空入赘的猜想而头皮发麻,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更叫她不自在。
一两句话也说不完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过往,崔净空也不欲跟他们说。
他翘了翘唇角,毫不在乎异样的视线,反倒心情颇佳地应下:“赘婿又如何?喜安跟谁姓,总归都是我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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