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拜天地的时候,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小毛头却又变了卦,非要加两串糖葫芦才肯听话。
史贞娘听着梁付氏又是哄又是骂那孩子,最后骂骂咧咧地出了两串糖葫芦的钱,心里的羞耻无以复加。
稀里糊涂地拜了堂,蔡妈妈提前去开了锁,把史贞娘送到床上坐着。
史贞娘小心地坐在床上,生怕被硌到。
她听娘和那些太太们说过,成亲那一日,新房的床上会撒满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很容易硌到人。
可是她一坐下去,被褥松软,哪里有什么异物。
她偷偷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史贞娘不知道的是,昨天蔡妈妈亲自看着下人铺好嫁妆就锁了门,直到此刻才打开,哪里会有人给她的喜床上撒东西。
头上还披着盖头,史贞娘怕人看见,不敢再乱动,心里却觉得七上八下的。
不给喜床上撒“早生贵子”的东西,梁家是什么意思?
此刻蔡妈妈没有注意到史贞娘的忐忑,她安顿好史贞娘,让金钱银钱看着她,就赶紧去找昨日那婆子了。
“雷婆子,昨儿嫁妆这屋有没有人来过?”
雷婆子为人鲁直,闻言便照实答道:“亲家太太晚上来了好几次,还要我把门打开,我说没钥匙,就算有钥匙也不能开,她就生了气,还要砸窗户,被我拦下了。”
蔡妈妈早就防着梁家人,听了这话也不意外。
好在嫁妆那屋的东西都还齐全,她才放下心。
雷婆子挠了挠头,说道:“不过,放在窗根底下那个新马桶不见了。”
按理马桶本该放在床后,可是这屋子太小,实在没有放马桶的地方,就暂时放在窗外了。
没想到这梁付氏贼不走空,连新媳妇的马桶都不放过。
蔡妈妈无话可说,叫雷婆子去找个空屋歇着,自己则又去找史贞娘。
拜堂结束,前面已经开席了,看新娘子显然没有美味的宴席有吸引力,这会儿人都走光了。
蔡妈妈关了门,叫金钱打水来,让史贞娘洗洗手。
她一边递手巾,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姑娘好歹是嫁进来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姑爷,看能不能劝他过来看看姑娘,若是姑爷果真伤得沉重,姑娘就过去瞧瞧,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史贞娘缩回了手,说道:“我这会儿累得很,想歇会儿。”
蔡妈妈小心地说道:“可是姑娘的盖头……”
新娘的盖头本该是新郎来掀的,可梁坤连拜堂都得公鸡代替,更不用说来掀盖头了。
史贞娘下意识地扯住了盖头,可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掀开。
她咬了咬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那就听妈妈的,去看看梁公子。”
她真想看看,成亲的日子梁坤却不露面,他到底在干什么?
梁家这屋子窄小,喜宴都摆在大门外,在胡同里临时搭的棚子底下,这会儿门内并没有人。
金钱扶着史贞娘,蔡妈妈打头带路,直奔梁坤的房间。
这两日为了办亲事,家里捉襟见肘,梁坤的药已经断了两日,这会儿正疼得两眼发黑。
史贞娘推门进来,就听见他唉哟唉哟的呻.吟声。
蔡妈妈一搭眼,就知道梁付氏的确没撒谎,这梁坤是货真价实地病得爬不起来。
好在听这声音还挺有劲,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知道史贞娘一时半会儿的守不了寡,蔡妈妈也就放下心,示意两个丫鬟跟她一起出了门,留给新婚夫妻独处的时间。
史贞娘见梁坤疼成这样,心里那跟公鸡拜堂的闷气就散了几分。
“梁……公子,你怎么样了?”
梁坤疼得死去活来,正迷迷糊糊之际,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身红,头上还披着盖头的女人立在他面前。
他吓得一个激灵,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
看看外头天色,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他娶亲的日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史贞娘怎么自己就来了?
认出面前的人就是史贞娘,梁坤长长地出了口气。
“贞娘,你来得正好,快去给我抓药,我要疼死了!”
史贞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道:“抓药?你爹娘……不是,公公和婆母没有给你买药吗?”
梁坤疼得难受,没好气地说道:“就为了娶你,我连吃药的钱都没了,你既然嫁进来了,就赶紧去给我买药啊!”
这女人怎么这么蠢,他都疼成这样了,还问那些没用的!
史贞娘看他疼得额头都是汗,不敢再问,刚要转身出去,又想起一件要紧事。
“你……你能不能先把我的盖头揭了?”
拜堂的事是迫不得已,可如果连盖头都不是新郎揭的,史贞娘的心里实在是无法接受。
梁坤怒道:“你这女人怎么只想着自己?没看到我都疼成这样了吗?这么点儿事也要我来动手!”
史贞娘被骂得后退了几步,又听梁坤催促道:“快买药去,你想疼死我啊!”
本该买药的钱都用来娶这个女人了,现在她进了门,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受罪,哪有这样为人.妻子的!
史贞娘两眼含泪,低着头出了门。
见她还是蒙着盖头,蔡妈妈和金钱等人都是一愣。
史贞娘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说道:“梁公子他身上疼得紧,银钱,你快去抓药来。”
虽然隔着盖头看不出她的神色,可是听到她鼻音浓重的声音,蔡妈妈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她心里暗暗叹气,扶着史贞娘回房,帮史贞娘取下盖头,叫金钱来打水,给史贞娘洗脸。
既然进了梁家的门,就是梁家的媳妇了,再也不是娘家人可以庇护的小姑娘。
蔡妈妈在房里劝了史贞娘许久,史贞娘总算是平复了心情。
蔡妈妈说得对,日子是自己过的,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梁家的主母,她要努力做一个媳妇,努力管好这个小家。
只是史贞娘的才下定决心不到一刻钟,就听见大门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棚子塌啦!”
“砸死人啦!”
“快来人,救命啊!”
原来梁鹏为了省钱,找了最便宜的棚匠来搭棚子,又找各种借口克扣人家的工钱,结果棚子质量不过关,大家正吃着席,棚就塌了。
几根竹竿棍子正好砸在席间人的头上,连一个甲长的头都被砸了个大包。
谁能想到吃个席还能被砸,胡同里顿时一片混乱,叫骂声,喊疼声,声声不绝。
蔡妈妈放心不下,嘱咐史贞娘在房里不要出来,自己悄悄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梁鹏和梁付氏正春风得意地跟保甲们和邻居们吹嘘,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分身乏术,又要给保长甲长道歉,又要照顾伤者,还有人趁机拉着他们要钱治伤。
其他人见这里乱七八糟,又怕自己被砸伤,早就做鸟兽散,只余下狼藉一片的宴席。
梁付氏正焦头烂额,抬头看到蔡妈妈在门内露了个脸,立刻叫她过来。
本以为娶史贞娘进门就没事了,谁知喜宴上的棚子居然塌了,这都怪史贞娘!
要不是为了娶她,谁会在门口搭棚子啊?
蔡妈妈见状不好,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
梁付氏被人抓着不放她走,想追蔡妈妈都追不上。
到后来还是梁鹏看到了买药回来的银钱,把银钱手里的钱搜刮干净,赔了那几个受伤的人,这事儿才算是罢休。
梁家娶媳妇这一天,终于在鸡飞狗跳中结束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经过一个漫长的夏季,人们的胃口纷纷恢复,开始抓秋膘的美好日子,梅源记每日宾客盈门,来晚了连饭菜都吃不上。
这日中午,铁柱才打开大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小子,你找谁啊?”
听到有人说话,满子赶紧站起身。
“大哥,我找梅姐姐,还有云儿妹子。”
铁柱每天见的客人太多,看到满子只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是听他叫梅娘和云儿那么亲热,就叫他进来,又去后院喊梅娘。
梅娘一出来,就见满子正背着一个沉重的大筐,弯着腰往后门走。
“是……满子?”对方低着头,她不敢确定,试探地叫了一声。
满子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梅姐姐,你不是说想要秋果吗?我摘了好多,正好今天给你送来了。”
上次他背了一筐萝卜,梅姐姐却给了他好多鸡蛋和肉,他一直过意不去,就等着山上秋果都熟了,摘了一筐送过来。
梅娘早就忘了上次随口说的那句话,没想到这个憨厚的农家少年果然送果子来了。
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忙上前帮他。
满子也不肯,说道:“我来就行了,梅姐姐,这筐放在后院行吗?”
梅娘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背到后院去。
云儿看见满子,立刻高兴得不得了。
“满子哥,你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你上次送的萝卜真甜,我们早就吃光了,这次你带萝卜了吗?”
满子放下筐,抹了一把汗。
“我这次没带萝卜,等我下次……”
梅娘赶紧拦住他,说道:“满子,你能来看我们,我就很高兴了,下次可别带这么多东西了!”
这孩子太实诚了,她真怕满子下次又背一大筐萝卜来。
满子没有带萝卜,觉得让云儿失望了,心里很是愧疚。
“云儿妹子,你尝尝这些果子吧,可好吃了!”
这些果子都是他挑又大又甜的送来的,他攒了好几天呢。
云儿以前喜欢摘桑葚,对一些野果子也很熟悉。
“呀,真的有红姑娘啊!满子哥,这是金丝枣吗?”
两人坐在筐旁边,一边拿果子一边说话。
把上面一层山果拿下来,梅娘才发现,这筐底下居然还有好几个西瓜。
难怪这筐看着这么沉重,只这些西瓜就至少有二十多斤!
梅娘真是拿满子没办法,只能假装板起脸说道:“满子,你家离那么远,每次都背这么重的东西过来,多累啊,以后不许再带这么多了,要不然我就不收了!”
满子局促地搓搓手,说道:“梅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少带点儿。”
梅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说道:“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喝。”
云儿一看见满子,就缠着他问这问那,梅娘便自己去了厨房。
她本想给满子倒些水果茶喝,可一拿罐子才发现果酱已经见了底。
最近天气越来越凉,石庄头送的果子一次比一次少,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估计很快就要过季了。
之前的果子都被梅娘拿去酿水果醋了,余下的果酱则是那些老客户听说果酱快要不做了,都抢着囤货给抢光了。
没想到连梅娘家的水果茶都断了。
梅娘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满子刚背来的西瓜,就去筐里拿了一个。
西瓜汁很容易做,只是古代没有榨汁机,纯手工做的西瓜汁有点儿费力。
梅娘切开西瓜,舀出里面的瓤,放在纱布中捣碎,过滤掉残渣和西瓜子,剩下的西瓜汁倒入茶壶,再放点儿冰块,一壶冰镇西瓜汁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