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近来走窗户是越走越熟练,哪怕是青天白日的,也是一撩下摆,轻轻松松一跃,就跃进了窗户里头来。
脸上悬着的那几分笑意,看得沈鸢越发气闷,嘀咕说:“不是伤了么?我看看。”
一副他若没伤,也要给他弄出伤来的模样。
卫瓒便真将上衣扯了扯,只见肩头乌青了一片。
——其实淤青对习武之人根本算不得什么伤,尤其是卫瓒这种,今日蹴鞠明日马球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玩都要落下些伤来,无非就是故意哄一哄沈鸢罢了。
偏偏沈鸢还真皱了皱眉,问他:“怎么弄的?”
卫瓒笑说:“在见金雀卫争跤,跟着一起玩来着。”
沈鸢道:“这也叫办差受的伤?”
隔了一会儿,又问:“赢了么?”
卫瓒便扬了扬下巴:“你几时见我输过。”
沈鸢轻轻哼了一声,道:“显你能耐。”
卫瓒便在那便笑。
沈鸢打橱子里翻出半罐药来,手沾了一点,对他说:“别动。”
卫瓒见了那药,便知道是专化瘀止疼的,用了半罐子下去,便奇道:“你平日里用这药做什么?”
沈鸢道:“不是我用的,是给照霜备着的。”
“她平日里练武,哪有不磕了碰了的,时间久了,就备着了,要用时直接过来用就是了。”
卫瓒这才瞧见,那橱里许多瓶瓶罐罐,外敷内用,都是些顶好的伤药。
这时见沈鸢认认真真用手给他揉开药膏的模样,便蓦地一顿:“你平日里……也这么给她上药?”
沈鸢却是瞪了他一眼,几分恼道:“胡说八道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平日里都是避着的。”
卫瓒低低笑了一声,说:“嗯,咱们亲。”
沈鸢恶狠狠在他淤青上拧了一把。
疼得卫瓒倒抽一口凉气,直呼他心狠手毒。
沈鸢将药罐一扔,道:“你自己上。”
“别啊,”卫瓒却是攥住他的手,笑道,“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沈鸢有时候实在是恨卫瓒这张嘴,无法无天,毫无顾忌,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有时候恨不得叫知雪将他毒哑,没准儿还能可爱些。
卫瓒若无其事说:“照霜的身手比我想的还要好许多,只怕昭明堂那些正经练武的,也不是她的对手。”
沈鸢低着头不满道:“照霜也是正经练武的,兵书她也读,只是在剑术上更有天赋一些。”
卫瓒轻轻“嗯”了一声。
若非重生一次,他也未必能这样轻松占得上风,这样的本事,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夫,是下不来的。
卫瓒轻声说:“怎的,你还真是将照霜当将军教的?”
沈鸢便微微笑了一笑。
这笑是真心实意的,不加掩饰的,倒仿佛比夸他本人还高兴一些似的。
一面帮卫瓒匀开药膏,一面慢慢说:“照霜就是爱练武罢了,我母亲在的时候,最喜欢她,做不做将领的,也全由着她自己的心思。”
“这世间又不是不曾出过女将,照霜也不比谁差了什么。”
卫瓒有时候觉得,沈鸢是真心把照霜是当做将领在养的。
正是因为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前世照霜的死,才会拔掉了沈鸢的最后一根灯芯。
沈鸢是真心实意盼着照霜能做他做不了的事情,盼着照霜能飞到他飞不上去的地方。
谁知这最后一点隐晦的盼望,还没来得及绽放出光来,便被连累着,死在了未开花的季节。
卫瓒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子酸涩劲儿来。
藏在那些对前世命运的嗟叹之间。
半晌才轻轻哼了一声,说:“你对她倒是很好。”
沈鸢淡淡说:“小侯爷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不必把愿望放在别人身上。”
说罢了,似乎觉着自己这话有些酸。
便转移了话题,只说些年少时的往事:“我父母当差时,也曾与一些商人合力,在城中设了个庇护之所,收容了许多战时流离的孩子,照霜知雪都是那里头的。”
照霜脾气是最古怪的一个小姑娘,不爱花儿朵儿的,惯常灰头土脸地爬墙,来偷偷看他练剑,拿着根树枝比划。
沈鸢瞧见她了,却假装不知道,时不时就让师父把教过的剑招再比划比划,方便照霜偷师偷全套。
后来有孩子欺负知雪,照霜一个人拿着根树枝,抽得一群孩子到处跑。
女孩长得比男孩快一些,照霜年纪又大、抽条也早,又高又瘦,话少冷漠,俨然就要成了那院儿里的小霸王。
让他母亲萧宝意发现了,便去院里找她,笑着问:“喜欢学剑?”
照霜便用力点了点头。
萧宝意便说:“既然这样,就跟我回家去吧,到我家里一起学剑。”
照霜想了半天,瓮声瓮气说:“谢谢夫人,我不去。”
她指着小猫崽似的知雪说:“她个子小,再没了我,是要受人欺负的。”
萧宝意想了想,把两个小姑娘都领回了家,一个学了剑,一个学了医,时不时便带去军营跟着奔波操练,后来又带回了江南。
萧宝意最喜欢的就是照霜,时不时便要跟别人说:“等照霜长大了,就是咱们家的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