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副将走进帐子来,低声道:“将军,宫里已下了死命令,只许进,不许退,迅速拿下康宁城。”
“三殿下刚去,这会儿有人正急着拿咱们的错处,咱们不能败。”
路锺闭了闭眼睛,半晌睁眼:“传我的令,将余下的粮食分发,让将士们吃一顿饱饭。”
“这是最后一顿饭,若明日能入得城内,允诸将士劫掠烧杀三日,军规废止。”
次日。
攻城声响如擂鼓,辛人士兵如红了眼的蚂蟥。恨不得要顺着云梯攀爬而上,将这座城啃噬殆尽。
可不知为什么,这城就像是铁桶一般,怎么也拿不下。
时间越久,路锺越是心惊。
他心里头知道,若是康宁城撑过了这一波,便再无可能拿下了。
他不断调整着攻城之阵。
而那城墙上的沈鸢,却也死死盯着他。
他一动,那沈鸢便跟着动。
几番对局斗阵,皆不能胜,反倒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空档。
就在此时,他听得城上有人高呼:“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路锺本不相信,哪知真从康宁城后方来了滚滚烟尘,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马蹄之声,辛人顿时大乱。
叫他自己也心慌意乱。
副将低声问他:“将军,怎么办?他们似乎真有援军!”
路锺还来不及说什么。
便见着那康宁城中头一次倾巢而出。
大量的士兵蜂拥而出,仿佛急不可耐要大杀一气,为首的,正是这些天在辛人心目中犹如鬼神的卫小侯爷。
原本就吃了好多天苦头的辛人士兵,在财与命之间,到底是选择了软弱,竟纷纷避让向后。
士气已溃。
路锺头上已冒出了密密的汗水,眼神近乎恶毒,却死死盯着城墙上,说:“取我的弓来。”
这是一把极重的弓,寻常弓断没有这样远的射程,能射到城楼之上。
他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已数年不曾拉开,如今将弦再一次一寸一寸拉满,肌肉一寸一寸绷紧。
残阳如血。
那箭尖直指城墙上的少年。
恍惚间见着了旧人的影子。
他能射杀他,便能射杀他的孩子,无论援军是真是假,只有沈鸢死了,这城才有夺取的可能性。
可就在他将弓挽满的刹那,却忽得有一把剑横飞而来。
斩断了他的弓弦。
弓裂弦断,他的手鲜血直流。
那剑刃雪一样的锋利,剑柄上“宝意”二字,却是那样的刺眼。
那是传承自萧宝意的剑。
他扭过头去,却是有一股伏兵自侧面横杀而来,为首一劲装少女,手中长
剑脱手,却是死死地、怀着冷恨注视着他。
少女冷面寒霜,接过身侧人的剑,指着向前,大喝了一声:“杀。”
伏兵便冲杀而来。
一片混乱中,折旗斩将,辛人溃散。
路锺的人头滚落。
最后一眼瞧见的。
是照霜拾起那把剑,眼底大仇得报的快意与怀念。
……
夕阳彻底落下了山丘,一切归于夜色和寂静。
卫瓒带兵疾驰至近前时,辛人已溃散得差不许多了,那身后所谓的援军,也不过是故意向后头城池借来的数千城府兵,只做一做声势罢了。
先头辛人强势时,这些人来了也是无用,如今辛人已被多次以少胜多,杀得怕了,如惊弓之鸟,便当真以为是大批人马袭来。
卫瓒驰马前来,见路锺已死,又见照霜静静擦拭剑上的血渍,便笑道:“照霜姑娘当记首功。”
照霜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道:“将军谬赞了。”
身侧将领见二人气氛紧绷,便笑道:“此番大胜,不妨回城去吧。”
卫瓒却忽得慢悠悠说:“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皆是一怔。
卫瓒却眼底闪过一道利光:“这附近有一个凤鸣关。”
凤鸣关曾是祁的关隘,是一路被路锺打下来的。
路锺这攻城的兵,一时调转不及,多半是从凤鸣关带出来的守军。
如今这些士兵纷纷逃散,逃兵当斩,必不敢回去。
这会儿只怕凤鸣关空虚,并无精兵良将。
纵有残兵,人心惶惶,那便更好拿下。
沈鸢是极好的守城之将。
卫瓒却是一把最锋利不过的枪,最擅长看到的,便是敌人脆弱的那一刻。
照霜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去?”
卫瓒说:“往后可再难找到这样好的时机了。”
待祁大军一压境,辛人也必定会再调集精兵,两相对峙。
那时凤鸣关凭借天险地利,就会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再想拿回凤鸣关,不说是绝无可能,也不知要填进多少将士的性命去。
他目光一凌,便勒马往凤鸣关的方向掉头。
他身后的精兵也纷纷随他。
他对照霜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
“我今日大胜,立刻便返了城。”
“叫他……在城中大肆庆功,饮酒作乐,张灯结彩十日,庆此番守城大胜。”
“能多热闹,便多热闹,好向京城昭示此番功劳。”
照霜显然是沈鸢教出来的人,立马拱手道:“是。”
卫瓒却是几分笑意。
当着照霜的面儿,回望了城楼上一眼,有意压低了声音说:
“——你顺道问问他。”
“若我此次胜了。”
“他要赏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