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儿不小,这个时候还没有正式进入淮江上下多雨的汛期,此刻的堤坝就被冲垮了,可见堤坝本身就有问题。
那堤坝修筑是在李启年间,修筑堤坝的主事都已经被查抄了家,李彦看着下首那脸色越发白的人心中就不顺,骤然开口:
“将户部的奏报呈上来,朕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也不能让诸位大人空着肚子议事,张公公让御膳房上些暖胃的鱼汤面来。”
洛月离手中的册子被递到了李彦的手中,热乎的汤面很快便被送了上来,但是这天下哪有朝臣吃面,让陛下看折子的道理,谁人也不敢动。
“都吃吧,朕和你们一块儿吃。”
直到快亥
时才敲定了人选,众人准备告退的时候李彦开口:
“洛尚书留一下,朕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洛月离顿下了脚步,待朝臣都出去之后,那个明黄色的身影骤然从龙椅上起来,面色不善:
“洛尚书,您有没有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什么时候去找宁咎开刀?”
已经比自己还高了半头的年轻帝王身上带着迫人的压迫感,但是洛月离却没有退半步,只是还是那般慢条斯理地开口:
“待这一次河堤的事儿了我就去。”
李彦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明明是帝王,但是此刻却像是一只生气的大型犬,胸口止不住的起伏,很显然是被他这个推脱之词给气的不轻,说话也没有过脑子:
“之前你满脑子都想着清丈土地,不肯去,现在闹出了水灾的事儿你又等水灾结束,这天下之大,哪天还不出点儿事儿,怎么就非尚书大人不可了?离了你这大梁朝还不转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洛月离的脸色便白了一瞬,立刻跪了下来:
“臣无此意,陛下恕罪。”
看着人跪下,李彦的胸口堵得更厉害了,那一股气更是直接冲上了头顶,又是跪,又是陛下,又是恕罪,洛月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踩在了当今陛下的雷点上一样:
“不准跪,起来。”
从卯时到现在已经快八九个时辰了,洛月离就没有歇着过,此刻下腹部的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听见这话他都知道头顶上那年轻帝王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无声叹了口气准备起来,却不想起的猛了有些头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李彦吓了一跳,忙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肘,脱口而出:
“老师。”
“没事儿。”
头晕这个毛病他从前没有,就是从三年前受过那一次箭伤之后才添上的,太医来看过好几次,说的都是些套话,无非就是什么气血亏虚之类的话,一碗一碗的汤药总是往上端,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调理一下也好,便也按顿喝。
但是喝了一阵子也不见有多大的起色,等到后来他便偷偷将每次送过来的药给倒掉,其实若是让宁咎来看,一眼便能看出,他这毛病应该是大量失血后导致的低血压造成的,只是可惜了这个时代没有精准升血压的药。
李彦再不废话,直接开口吩咐:
“来人,备辇。”
洛月离以为他是想亲自送他回府,本想着劝两句,但是此刻看着李彦那一幅我非去不可的样子他也就闭嘴了,说了也白说。
外面的雨下的正大,身边的太监虽然给打着伞,但是那雨点儿还是打湿了两人的衣服,车架之上洛月离实在是太累了,靠在车厢壁上没一会而便有些迷糊过去。
也没有看到这条路并不是他日常回府的那一条。
终于,车停了,洛月离醒了过来,理了一下衣襟便要拱手告退,李彦早就看出来了,立刻拦了一下他的手:
“老师省省吧,这可不是你家。
”
洛月离一愣。
外面的雨声很大还伴着雷声,宁咎和阎云舟一块儿泡了个温泉之后便准备躺下了:
“嗯,我最喜欢雨天睡觉了,格外的有安全感。”
阎云舟看着那个顶着一头湿毛的脑袋就上床打滚的人笑了一下:
“歪理。”
“谁说的...”
宁咎的话还没有说完,门被被轻轻扣响,随即暗玄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王爷,宁公子,陛下和洛大人来了,已经过了角门。”
宁咎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连阎云舟都愣了一下,这已经很晚了,若不是方才宁咎拉着他说话,两个人都聊精神了,这会儿应该都睡了,再说这个时辰皇宫也应该已经下钥了,李彦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啊。
宁咎动作利落地重新套上了靴子:
“会不会是洛月离身体哪不好啊?”
他也想不出若不是因为洛月离身体的原因,李彦和他怎么会这大半夜的到王府来。
阎云舟的面上也有些担忧,也跟着匆匆穿上了外衫,见他要出去宁咎拦了一下:
“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别出门了。”
洛月离下了车才看到这并不是自己的院子,而是焰王府,这个时候李彦带他到焰王府还能是为了什么?他太清楚了,李彦一边撑伞一边和王府的人吩咐:
“进去传个话,外面雨大让王爷不用出来迎了。”
李彦和洛月离到了阎云舟的院子,阎云舟和宁咎此刻已经站在了门口,夜雨风凉,宁咎给阎云舟披了一个很厚实的披风。
“拜见陛下。”
李彦的伞几乎都打在了洛月离的头上,见到阎云舟的时候还有些歉意:
“阎哥,这么晚影响你休息了吧?”
只要不是在朝堂上,李彦对阎云舟的称呼还是和从前一样:
“没有,我们也还没睡,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阎云舟和宁咎都打量了一下洛月离的脸色,外面雨大,进到了屋里,洛月离一脸的无奈,李彦则是气势十足:
“老师,这几日你就住在这儿吧,朝中的事儿不必操心,户部这几日朕会亲自看着,没人能上天。”
说完他便转身看向了宁咎:
“宁公子,明日可能给老师开刀处理伤口?”
宁咎的目光方才来回在两人的身上飘,闻言立刻出声:
“可以,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好,那明日什么时候?。”
虽然宁咎没有将这个当成是什么大手术,但是李彦的心中没底,不亲眼看着总是不放心,洛月离开口:
“陛下,这几日朝中繁忙,这里有宁公子和阎云舟在,我没事儿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让他明天来?李彦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是朕不够勤政吗?劳尚书大人这般相劝。”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杠起来,阎云舟忙出
声:
“时间夜了,若是明天治疗,今日也该养好精神才是,暗玄,隔壁院子是现成的,一会儿你带洛大人和陛下去休息。”
宁咎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了笑意,这人可是真会做和事佬,带两个人一块儿去休息?
毕竟现在已经快到子时了,李彦这个时候不回宫住下也是正常的,洛月离白了阎云舟一眼,洛月离也怕身边的人真的炸毛,这才没有多话地跟着去了隔壁的院子。
两人都走了之后宁咎搂住了阎云舟的手臂,笑出了声儿来:
“你还挺会安排的,这是准备安排到一个屋子里?”
阎云舟瞥了他一眼:
“洛月离若是真的明天动刀,陛下今日能走都是怪事儿。”
见他抬手锤了两下腿,宁咎立刻会意地俯身穿过了他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抱起人来的那一瞬间,他一下便想到了之前暗玄和他说过的话,他说,那一天,阎云舟就是一路抱着他拜堂的。
他压下了心中的酸涩,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确实没了精神的人,低头便吻在了他的眉心上,话不知不觉地便这样脱口而出:
“当年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吗?”
本来眼睛都已经快要合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宁咎的目光,心思百转间自然已经明白宁咎说的是什么了,那一天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的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僵硬了一瞬,宁咎感受到之后有些后悔,忙又亲了一下他:
“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累了吧,我们也睡吧。”
将人放在了床榻上,阎云舟的神色从放才那惶然的失神中缓了过来,周身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他抬起手再一次抚摸过了这个床榻:
“当初,我抱着你回来,你就躺在这上面,我亲自帮你擦了身子,换了衣服。”
宁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虽然知道那死了的人就是自己,但是这样看着床铺还是有些莫名地毛了一下,他夸张地抱住了阎云舟:
“好了,这大晚上的,还下雨,你这是吓我呢?”
阎云舟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抱的又不是别人,暗玄都和你说了?”
拜堂的事儿也就暗玄会和宁咎说,宁咎点了点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当初我们成婚的时候是有李启的算计在,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介意过的,真的。”
阎云舟并非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但或许是再一次想到了那一天的情景,也可能是夜晚总是会让人更脆弱一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那股子酸涩勉强压了回去,声音沙哑无力:
“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你进门的那一天王府连个红色都不见,没有鞭炮,没有红绸,没有喝彩,你就一个人来了这个冰冷的王府,我还让一个公鸡和你拜堂。”
阎云舟的精神似乎陷在了宁咎离开的那一天,这个愧疚让他始终都无法释怀,宁咎也感受到了阎云舟到现在可能都在介意那天的事儿,他一把将人抱住,不断地去吻他的唇角,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
“我人就在这里,我们再拜一次,广发请帖,让京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过来为我们庆贺,大摆宴席,三天连庆,好不好?我的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