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舟回来之后睡了一觉,宁咎回到院子以后也没有闲着,回来的这段时间一件儿事儿借着一件的,连药都没有什么时间做,虽然这一次他带过来了一些药,但是毕竟那药只有那么多,总有用完的时候,无论是磺胺还是阿司匹林总还是要多预备一些的。
宁咎回来的时间长了,阎云舟最初的那份不安也已经渐渐消退,不会人不在身边便心中不安,这一觉倒是也睡的颇为安稳,起身之后用了杯药茶。
他一贯不喜欢这个味道,这些年喝多的药已经够多的了,实在不想连喝茶的时候都带上这个药味儿,很多时候都是能不喝就不喝,但是现在宁咎回来了,他说他有办法,那么他就信,无论多难熬,他都会留着这条命陪着他。
暗玄看着他喝了药茶还是皱了眉,赶紧递上了清水:
“王爷,漱漱口吧。”
阎云舟漱口后抬头;
“侯爷呢?”
“侯爷隔壁院子制药,我这就去叫侯爷。”
阎云舟摆了一下手:
“不用了,你陪我去看看洛月离。”
阎云舟知道宁咎这会儿忙着,倒是也没有打扰的意思,他到了隔壁的院子,推开门的时候洛月离又是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要藏手中的折子,这一幕自然也被阎云舟看了个正着。
洛月离看到他没什么好气:
“你们两口子轮着吓唬人啊?”
阎云舟笑着过去,冲洛月离身边的小厮摆了摆手,那小厮听话地下去,洛月离收起折子挑眉:
“有事儿?”
“自然有事儿,没事儿谁来看你啊。”
洛月离哼笑一声儿:
“怎么?你们家那位现在回来了,你也有精神说笑了,不是从前那万念俱灰的寡夫的样子了?”
阎云舟不介意他逞口舌之快,施施然开口:
“是啊,我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我瞧着你这两天也精神多了,这王府现在都快成陛下的行宫了。”
阎云舟人虽然这几天不在王府,但是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王府里的情况?陛下这几日都是在这屋子里睡的,李彦的心思其实三年前他就看出来了,只是从不曾点破,他也想着那二人慢慢磨就是了,但是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却还是这样抻着。
“怎么?王爷嫌弃上陛下了?”
洛月离也是不甘示弱,阎云舟瞟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少给我扣帽子,洛狐狸,陛下的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这糊涂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啊?”
洛月离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李彦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若说是从前他没有多想,只当是从小教到大的孩子对他亲近信任,但是现在陛下都已经登基三年了,年纪也到了,却屡屡拒绝选后纳妃,对洛月离的重视更是溢于言表,他就不信洛月离没有察觉。
这话一出口,屋内沉默了片刻,洛月离的神色也没有了方才的轻巧,微微抿唇,李彦的心思他
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从未想过那孩子对他竟然存了这样禁忌的感情,而令他最不愿承认的是,当他察觉这一切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拒绝。
两个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阎云舟只需要看一眼洛月离的反应便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态度,洛月离恐怕心底也并非是拒绝的。
屋内沉默了良久,洛月离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出声:
“陛下登基本就不算是名正言顺,这一路走来腥风血雨,我们都是男子,又是师生,这个关系是不能再进一步的,或许他现在还年轻,那一股子的劲头还没有褪去,等到时间长了,他没准慢慢就想明白了。”
“啪”的一声,阎云舟手中的茶盏撂在了桌子上,他轻哼了一声开口:
“洛狐狸,这三年户部尚书是把你给做傻了?陛下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觉得过两年他想开的几率有多大?”
不是阎云舟想劝,而是他也算是看着李彦长大的,那孩子就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在洛月离这里吃了三年的瘪,也没有将他那脑袋给磨平了,他对洛月离这想法实在是不敢苟同。
洛月离也来了脾气,摔了手中的折子:
“你当谁人都是你呢,你们焰王府有承儿继承衣钵,彦儿呢?这万里江山来日何人来继?若是他和我这个做老师的在一起,他日史书工笔如何写?说他无君无父,谋朝篡位,还要师生□□不成?”
洛月离这三年将李彦推的远远的,难道他愿意?他不难受?
阎云舟看了看他,也叹了口气,为君者确实有很多的不得已:
“那天你开刀的时候,陛下眼圈红了,还不愿我看见,一个人仰着头在院子里站着。”
他也并非是多管闲事儿的人,但是这两人一个是他多年的好友,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日他瞧着心中也不是滋味儿,这才今日来多个嘴。
洛月离骤然抬头,眼底一瞬间浮现出的心疼无法掩饰,被阎云舟看了个正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问礼的声音,阎云舟揶揄地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收了声。
门接着便被推开,来人不是别人,可不正是每天和打开上班一样的当今天子?
李彦每每到王府都会换下龙袍,穿着和从前在郡王府差不多的便装,出了身上的气势更盛了之外,倒是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不同,阎云舟欠身行礼,李彦笑着摆手:
“阎哥瞧着精神可好多了,宁侯呢?”
这两人不是一直成双成对出现的吗?阎云舟笑了笑:
“他在院子里做药呢,暗玄,去叫侯爷过来。”
“是,王爷。”
李彦之后的注意力就都在洛月离的身上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人手中拿着的折子,一把给抢了过来:
“老师,还藏,都说了这几日放下心来好好休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从前都是洛月离这样训李彦,但是现在徒弟大了,还做了皇上,他也反驳不出什么来了,只能看着
他掀开被子,将他藏在被子里的折子都给拿出去了,阎云舟就冷眼看着这一幕,最后瞧着洛月离的样子幸灾乐祸。
宁咎没一会儿便过来了,来的时候还不忘吩咐人将硝石那一袋子进来,刚进门便瞧见几个小厮在往院子里搬炭火:
“这是做什么啊?”
暗玄出声:
“王爷命侍卫去打猎了,说是晚上烤着吃。”
宁咎这才想起他昨天随意提起的那一嘴,笑了一下,随即便进屋了,给李彦行了礼,李彦见到他脸色都好了不少:
“侯爷快免礼,这几天辛苦了。”
“陛下言重了,不辛苦,我就是看着他们干活而已。”
李彦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封奏折,晃了晃:
“周木昌那老家伙的动作倒是快,今日奏折就已经递进宫了,要不要猜猜上面说了什么?”
阎云舟和洛月离对视了一眼,昨日的周府的态度和清丈结果洛月离自然已经知道了,洛月离开口:
“周家昨日并没有抗拒户部丈量土地,周木昌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陛下的决心,这一封请罪折,他既请罪又要为周家开脱,这兼并土地,圈地的罪名他脱不开,却也不想周家跟着沉沦,这封折子里应该是推出来了一个顶罪的吧?让我猜猜,是二房还是三房?”
李彦看着洛月离的目光都像是闪着光一样:
“老师还真是料事如神,看,他将三房推了出来,三房一脉算是被他放弃了,想着断臂求生呢,折子里喊着自己治家不严,要引罪致仕。”
宁咎也看了一眼阎云舟,这两个人简直就是老狐狸,这是将什么都给猜着了,阎云舟看向李彦:
“陛下想要如何处置?”
洛月离也看了过去,李彦已经不是刚刚登基的那个年轻帝王了,这些事儿他也不会像他刚登基时候那样还给出意见,李彦晃了晃手中的折子,眉眼深沉:
“光是一个周家,就圈了几百亩地,朕穷的一个铜板都想要掰成两半花,他们一个个的富得流油,朕是真的不想轻易放过。”
这几年来,朝廷的日子并不好过,洛月离这个户部尚书更是不好当,他眼看着那人日日为银子发愁,这周家他怎么愿意轻易放过?
阎云舟缓声开口:
“陛下,周木昌是三朝元老,主持过多次科举,门生遍布朝野,周家的子侄也多在太学,吏部,国子监中任职,仅仅一个圈地怕是不足以敲死整个周家,反而会让朝野上下的人觉得陛下苛待老臣。”
洛月离也点头:
“王爷说的没错,陛下,周家的问题不只有圈地,周木昌任主考官的那两届科举倒是可以详查,清丈土地还要继续,若是因此重罚周家,反倒是让人人畏惧,不如吊着他,不敲死,让人人的心中都有希望,才不会走那铤而走险的路。”
李彦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忽然笑了:
“折子已经批下去了,准了周木昌致仕的请求,三房一家流放三千里,周家
其余沾边的子弟罚了一年的俸禄。”
洛月离这才哼笑了一声,若是从前定然会笑骂一声“混小子”。
暗玄此刻进来:
“陛下,王爷,野味儿都备好了,可要现在生火?”
李彦眼睛一亮看向阎云舟:
“今日有野味儿啊?”
“是啊,臣让人去北山猎了点儿野味儿,倒是好久没吃了,今日正好尝尝。”
“生火吧。”
天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点上了驱蚊虫的熏香,李彦非要抱着洛月离出来,阎云舟和宁咎笑着转过了头:
“陛下,我能走,放我下来。”
“走什么?万一抻到伤口呢?上一次就是没有养好,这一次万不能大意了。”
宁咎笑着凑到阎云舟的身边,趁着那人没防备一下俯身,手穿过了他的腿弯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阎云舟都吓了一跳:
“做什么?”
宁咎的唇靠进那人的耳边:
“我不能让你没人抱啊,走,娇花。”
阎云舟难得被梗了一下。
外面已经架上了一个鹿,和两只兔子,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在幽州的时候,宁咎坐下看着那炭火:
“真快啊,我第一次吃这东西还是在幽州的时候,没想到都过去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