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2)

昭昭春日 椒盐小甜饼 12246 字 4个月前

春夜梦短,去路迢迢。

李檀回到华光殿时,已经星月漫天,子时的更漏初响。

她极少这般晚睡,近乎是方踏进寝殿便觉得眼皮发坠,仅来得及将手里的红白玉兰放到临窗的长案上,便撩帐往锦榻上浓睡过去。

今夜倒是难得的好眠。

李檀一夜无梦,睡至翌日辰时,方在春雨敲窗声里朦胧醒转。

她趿鞋起身,唤侍女更衣的时候,看见昨夜困倦时囫囵放在长案上的玉兰已被人拣去。

其中开得最好的几枝插在祭红梅瓶里,玉白浅红,春色怡人。

其余的不知所踪,也不知是不是真被人拿去祭了五脏庙。

李檀忍笑,等着侍女们将早膳带来,又鱼贯退下。

槅扇轻掩。

李檀独自在长案前坐落。

还未执筷,便听珠帘轻响,身穿影卫服制的少年从偏窗里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瓷盅。

李檀抬眼看他:“十九。”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这瓷盅里装的是什么?”

十九笑眼微弯,将手里的瓷盅往李檀手畔放落,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盅盖:“红白玉兰汤。”

李檀低头看了眼,见昨夜摘来的玉兰真的被他做成一道甜汤,忍不住轻轻笑了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银匙。

这道奇怪的甜汤酸甜适口,保留着玉兰原本的清香。

并不输于御膳房里送来的点心。

李檀不由得多用了些。

至于那些御膳房送来的早膳,自然多数也都交代给了十九。

一场早膳用完,窗外的春雨依旧是如酥如线,半点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十九好似并不爱在雨日里出门。

他仅是在李檀唤侍女进来收拾的时候,短暂地回避稍顷。

之后便一直坐在李檀的长案旁,百无聊赖地听着窗外的雨声。

偶尔也看一眼李檀正在看的话本。

最后还是李檀询问道:“十九,你想看话本吗?”

她从长案后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的立柜前:“我记得好像有几本是讲江湖侠客的故事。被我放在……”

她想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将眼前的一扇柜门打开:“放在这里?”

她的话音未落,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立柜里的情形。高处的隔断上便有一物件应声落下,被跟在她身旁的十九顺势接住。

“这是什么?”十九低头,看着手里软塌塌的毛毡,眼里攒起笑影:“公主给臣的话本子吗?看起来有些特别——像是传说里的无字天书。”

李檀也看了眼,有些赧然地抿唇笑了笑,将那东西拿回来,轻轻放回底下的屉子里。

“这是小七曾经睡过的窝。”

她轻垂眼帘,重新在箱笼里找着话本,语声里带着点掩不住的怅然:“兴许是绿萝觉得这窝放在外头容易落灰,便收到这里了吧。”

十九眼睫微眨。

依稀想起,他刚来华光殿的那晚,李檀似乎便唤他‘小七’。

于是他好奇问道:“小七是谁?”

李檀答道:“是我养的狸奴。”

她侧转过身,抬手向十九比画了下:“大约这么大,黑白花的,吃得很胖,又很懒,总喜欢在庭院里的梧桐下打盹。”

十九愈是好奇:“臣怎么没见过它?”

李檀羽睫微低,藏住眼底的心绪。

她转过身去,继续从立柜里找着那本不知放在何处的话本,语声很轻,在细密的雨声中听来,隐隐透着点说不出的难过:“小七走丢了。”

“去岁暮春的时候。它跑到华光殿外去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九眉梢微抬,眼底笑意漫开:“听起来,虽然这只狸奴又懒又肥,但是公主还是挺喜欢它的。”

他伸手拉过李檀的袖子,将她从立柜前带走,带到临窗的长案前,为她铺了张宣纸:“公主把它的样子画下来,臣无聊的时候,可以替公主找找它。”

他笑着补充:“只是找回来的时候,兴许就不是一只,而是一整窝了。”

李檀被他逗笑。

她伸手从笔架上拿起支柔软的兔毫,黛眉轻轻弯起:“其实一整窝也没关系。你将它们都带回来,反正,华光殿里有的是点心。”

十九拿手肘替她压着宣纸,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臣总觉得公主不是在说狸奴。”

他顺手替她研了些新墨,眼角微弯了弯,似乎在笑:“而是,在说臣。”

李檀微赧。

她小声辩解:“不是……你没有它这般胖。”

她说完后,很快安静下来,只低头去画她的狸奴,垂着羽睫不再出声。

倒也不知是被猜中后略有点心虚,还是作画不能分心的缘故。

十九倒也不再搅扰她。

他又给李檀研了些墨后,便净了手,就坐在旁侧的月牙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认真作画的少女。

李檀的肤色瓷白,眼睫浓鸦,侧脸的轮廓美好,在雨日里并不明晰的光影下隐隐带有几分瓷器似的净透。

她本就是安静的性子,微垂着眼帘,专注地作画的时候,自身便也秀美姝丽得似一幅名家笔下绘出的仕女图。

十九的视线因此停留,又在李檀抬眸的时候迅速挪开,心不在焉地看窗外透明的雨帘。

春雨琅琅,华光殿内少有的安宁,似能听见柔软的兔毛划过宣纸的声音。

不知多久,李檀终是搁笔,松了口气似的道:“我画完了。”

她的语声落,身旁的少年同时侧首看来。

原本雪白的宣纸上果然多了只狸奴。

黄色的眼睛,黑白交织的皮毛,看起来懒洋洋的,足有寻常狸奴两只那么胖。

十九伸手拿镇纸压在狸奴的须畔,带着点笑音评价:“这么胖的狸奴少见。臣要是见到

了,一定能认出来。”

“可是,等你找到它的时候,它可能都饿瘦了。”李檀指了指它身上的花纹:“还是记花纹吧。要是你看见一只三只爪子白,一只爪子黑,身上还黑了七块的,应当就是小七。”

她叮嘱:“那时候,无论它是胖是瘦,你都记得将它带回来。”

十九点了点头,趁着李檀说话的时候,将她放在案角的糖盒拿走,取走一块玉白色的糖块塞进嘴里。

他对李檀弯了弯眼睛,半是认真,半是漫不经心地保证:“臣知道。等雨停,臣一定去寻它。”

“无论胖瘦,臣都带它回来。”

*

这一寻便是许久。

直至春日尽,秋露白,十九仍旧是没能带着小七回来。

他开给李檀的方子倒是换了一副又一副。

每副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但确实没有太医院里开来的方子那般苦涩。

李檀总是想,虽然他没能找到小七,但是就这样半载过去,她与华光殿内的那棵桃花树都始终未被毒死。

倒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她没再主动提起小七的事,倒是夸下海口说要带它回来得少年有些过意不去。

白露时节的午后。

李檀正坐在寝殿内喝药的时候,为她端药过来的十九主动问她:“除那只狸奴外,公主还有其他喜欢的活物吗?”

李檀将手里喝完的药碗放下,似是猜到什么。

她羽睫轻扇:“十九,你是要送我一只什么吗?”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问:“……是蛇吗?”

十九坐在窗楣上,慵懒地以手撑着下颌,轻轻笑开:“公主怎么会那么想?臣已经知道,公主不喜欢蛇了。”

李檀抬眼看着他,稍顷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十九偏首看她,小声嘀咕:“真的非那只胖猫不可吗?”

李檀轻眨了眨眼。

其中的缘由有些复杂。

念旧是其中之一。

毕竟她养了小七许久,已经习惯看到它在华光殿里进进出出,在梧桐树下打盹,在阳光底下奔跑嬉闹。

还有一方面,是她养小七,本就是母妃离世,阿兕封王后,华光殿里太过安静的缘故。

直到十九过来,成日里不是拉着她出去游逛,就是念念叨叨地给她分享近日里在宫外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