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光看发簪的黑尖,有点像木炭,但比炭密实。
似乎是石墨?不,应该混杂了别的东西。
木制的簪身来自两块木头,没有榫卯结构,似用胶粘合包住石墨内芯制成,然后在外面上了层红漆。
什么时有这样的好胶了?造价几何?稳定性如何?
桑冉对着这只能划线的发簪,心里越发喜欢。
“你这小物件不错,可有多的?冉找你——你在干嘛?”
他抬头一看,秦昭正在以龟速、怪异的姿势拉锯。
真、没眼看。
桑冉叹着气,从她手里接过条锯,左手一推一拉,断口干净整齐。
“啧,怎么连锯都用不好?下到哪?”
嘴上的话带着嫌弃,桑冉手上的活干的利落极了。
“我怎么不会用锯子?是你的锯子不好用——你这怎么连工字锯都没有?拿片锯开榫肩真的为难我啊。”
秦昭忽然较起劲来,
指着划线出让他拉锯。末了还在板材上比划,即使话说得磕磕绊绊,也要一吐心中不快。
“你这连槽刨都没得用……我走这开条内槽,直接能卡块薄板做底,犯得着废工用这老厚的板材,最后搞得连底板都要用榫卯接么!”
桑冉听明白她意思了:不是技艺不好,而是工具不好使。
秦昭这是在嫌弃他这工具不全,没她惯用的家伙什。
一息前,这碎女子还对他的凿和铲双眼发光,这下就开始嫌弃了?
得到就不珍贵了是吧,真是个始乱终弃的女人。
“连工具都不能驯服的可不是好梓人……”
桑冉小声反驳,而后又贼兮兮地凑到秦昭边上来,好奇地跟她打听。
“你说的那个‘工字锯’和‘槽刨’是什么东西?长啥样?真的好用?能给我看看么?”
秦昭气笑了:“手没事了?能干活了?”
桑冉望天:“右手的问题,左手又没关系。”
“那……下次一定。”
秦昭笑笑,推开桑冉,干脆拿起凿子直接开榫。
……
等秦昭拿起小斧子的钝头,轻轻敲打,燕尾榫便慢慢咬合紧实。
四边合好后,她又将底板敲上去。擦掉头上的汗,一个小沙盘完成了一半。
“桑冉,你这有沙土吗?”
“秦昭,我是梓人,不是匠……算了,等我下。”
青年出门,不一会端着个盆回来,里面装着沙土。
秦昭一看,是在门口剥豆的老妪的盆。
她没有多问,谢过他后把沙土倒进沙盘。然后拿块切分板材时的边角料压平沙土,提起铅笔在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功告成。
“这是……习字的东西?”
“对。”
桑冉一眼看出小匣子的用处,顿时兴致缺缺。
他随手从桌上取了个鲁班锁扔给秦昭,问她会不会解。
少女挑挑眉,手指翻动,不一会这枚锁就被拆成九根木条。
她仔细观察了下锁的榫形,自拆自装,变出六合榫、七星结、八达扣[2]的模样。
“行了,知道你会玩它了。喏,拿走它,算你解锁的奖
励。”
桑冉指了指桌上一条小小的长条料子,秦昭一看,似乎是绿檀。
她有些不解他赠木料的用意。
“拿回去自己做根簪子吧,用工具绾发真是没眼看。”
“这样的话,你可能还得给我搭把削刀,我家可没工具让我使唤呢。”
桑冉噎住,气急败坏地从身后的匣子里翻出一把刀给她。
“这生意做的真亏!记得啊,刀要还我,听见了没,秦昭?”
“我这个人讲究礼尚往来,你要给我添头,那我也得给你留点东西——右手伸出来。”
秦昭不等桑冉反应过来,她直接抓起他的右手一摸。
手腕有些轻微错位,问题不大。
“身为梓人,可要好好保护手呀,桑冉。”
平静的工坊,忽然间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
秦昭是踩着天黑的前一秒回家的。
出了一趟门,收获了一堆东西,她的心里美滋滋的。
不论是做发簪的原料,还是治手的报酬——一枚小小的袖珍鲁班锁,都让她在昏暗的战国时代里又找到了一丝亮色。
秦昭推开卧室门,准备向孙膑炫耀她的战利品。
“先生——”
“昭可知现在是何时辰了?”
她的心猛地一落,大感不妙。
“先生,我——”
“昭昨夜与膑抵足而眠,今日出门便流连忘返……昭在外面,是邂逅什么新人了吗?”
秦昭抱着沙盘瑟瑟发抖。
这个阴阳怪气的孙膑,怎么有点子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