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少庚俯身深拜,面上微露喜色:
“我添衣了,娘房里的被褥也叫仆役换了厚实的,等娘回来就……”
“你记得添衣就好。”
九方潜偏过头,暗室内盈满烛光,烘得一室空气有种沉闷的燥热。
但当九方少庚对上他父亲的双眼时,仍感觉到一种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
“被褥我会让人送到水牢里去。”
九方少庚面色骤然发白。
“不是说这个月就能……”
“丢失相里氏,被夺太平城尚且能归咎于敌人过于强大,但妖鬼墨麟很可能是九方氏未来数十年乃至百年,将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你在他面前,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九方潜浮着浅淡笑意的眼瞳倒映着少年惶然畏惧的神色。
“入冬时再去接你娘回来吧,少庚。”
-
通讯阵最后一束金光合拢于掌心。
墨麟挪开案几,平复几分呼吸后捏住她的下颌,难得冷沉着脸质问:
“好玩吗?”
层层叠叠的裙摆逶迤在乌木地板上,少女顺势将脑袋放在他掌心,缓慢地眨眨眼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她的眼尾扫过近在眼前的轮廓。
“你看起来,还挺喜欢的呢。”
搭在他膝上的手正欲收回,却被墨麟一把攥住了腕骨,缓缓地往上放。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引她隔着那层衣料握住。
“这样更喜欢。”
本就低哑的呼吸喘得愈发急促,像窗外徘徊的风吹进了温热的内室,吹在琉玉耳畔,周身都有些隐隐的燥。
琉玉伏在他膝上低语:
“我以前以为我舅舅会来我这边,是因为我家中人手不够,这才不得不将他从王畿内调出,今日听九方潜所言才忽然想到,说不定我娘是故意将他调走,让九方潜有机会接触到宗室之人,进而有机会接触到神州玉玺,最终引导他做出这一系列的计
划……”
“应该不会。”
墨麟阖上眼,额头覆着一层薄汗。
“不管再精妙的计划,中间经手的人超过三个,都会出现不确定的变数,更何况是从王畿到九方家再到阴子实……如今的局面,你娘或许猜到了大概,但她原本的目的不会是这个。”
琉玉沉思。
她问过南宫曜,知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调他来龙兑城,南宫曜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南宫镜告诉他——
中州王畿的事不用他管,她心里有数。
有这句话,南宫曜还有什么好问的。
听命行事就是了。
可中州王畿一向是南宫镜最看重的地方。
从小到大,不夸张的说,南宫镜对少帝的安危,比对琉玉还要上心,少帝有个风寒咳嗽,都能让南宫镜亲自跑一趟王畿。
若少帝不是个比琉玉还小三岁的孩子,阴山泽恐怕要醋死。
南宫镜这样看重少帝,看重王畿,如今却任由九方潜的势力入侵神皋宫……哪怕是为了做局,未免也有些太冒险了。
正出神地想着,一只长臂忽而俯身而下,从后方将琉玉整个人抱上了榻。
牵着她的那只手并未停止动作。
“琉玉,快一点。”
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贴在他怀中的少女却反而停了手。
望入那双湿润朦胧的幽绿眼眸,琉玉起了几分坏心,煞有其事道:
“快不了一点,尊主如此重.欲,不如再寻几个姬妾侍奉?”
她这样说着,唇却离他的喉结极近,偏又不真的触碰到,只是随她说话的动作而开合,唇瓣上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指腹摩挲时留下的红痕。
“除了大小姐天赋异禀,谁又受得住我?”
琉玉原本是想令他赧然,却没料到他能用这样平淡的神色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胡说……”
“不是吗?”
他扶着她的腰,抱坐在自己腿上。
“明明都能吃进去呢。”
琉玉想捂住他的嘴,但已经完全来不及。
湿润的舌尖舔过她掌心,趁她收手时,墨麟攥住她手腕,让她的手替他解开衣带。
没有了衣料的阻隔,墨麟长长喟叹一声,琉玉却似握住了什么把柄,故意不让他尽兴似的拿捏。
“……那又如何?不也是中人之姿,无甚特别,委屈了尊主的眼睛呢。”
墨麟方才说出那番话时便知她要提这一茬,他随手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团衣料。
“不委屈,大小姐若能穿上这个,就更不委屈了。”
琉玉仔细一看才看清。
那是一件白底金线绣花的小衣。
是上次他磨破之后说要赔她的。
“……你做梦。”
他也没逼迫她,只是俯首下来吻她的眉眼。
“的确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
做梦,他又如何能拥着高悬于他千万个梦里的明月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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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玉被他难得温柔的吻,吻得神思恍然。
连手也认真了几分。
在她颈间埋首的气息愈发粗.重,又不愿显得狼狈而克制着。
但琉玉喜欢他为她而动.情的模样。
“……在你梦里,我也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环住她纤腰的指尖攥紧几分。
墨麟缓缓抬头,对上那双澄明纯澈的眼,哑声道:
“你还是不知道更好。”
-
没有慕苍水的督促,琉玉直至日上三竿才勉强恢复意识。
朝鸢进来侍奉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裸.着背脊卧在凌乱锦被里的少女。
窗外透入的日光洒满内室,给细腻肌肤上了一层釉色,只是玉质的瓷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红痕,看着可怜又可爱。
然后她听到了一丝剑出鞘的声音。
朝鸢:“是谁伤了小……”
白萍汀默默将她的剑柄推了回去。
“朝鸢大人还是出去玩吧,这里有我就行。”
朝鸢:?
但见琉玉也摆了摆手,朝鸢歪歪头,带着满腹困惑走了出去。
“尊主一早去听余下的十二傩神汇报这些时日的九幽事务,我第一个汇报完,尊主便让我带着药膏来寻尊后。”
白萍汀坐在榻边替琉玉上药。
琉玉微微转过头来,两腮酡红,像刚刚醒来的一树棠花。
春□□人,谁能熟视无睹?
琉玉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在枕边问:
“我们不在九幽的这些时日,我三叔过得如何?”
白萍汀抿唇轻笑:
“齐先生除了手头稍有拮据,在鬼道院和极夜宫两头跑有些累,应该并无太多烦恼,鬼道院里的妖鬼受他教导,对他颇为尊敬,偶尔在深山寻到什么新奇神兽,还会抓回来送给齐先生养。”
“没关系,”琉玉勾起小腿晃了晃,笑眯眯道,“过一阵子他还会更累。”
南宫曜在阴山氏,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个偷奸耍滑的三叔,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抓他三叔练练他那松散又矜贵的身板。
只不过……
琉玉又忍不住开始琢磨。
南宫曜与墨麟这一架恐怕不得不打,但这出戏也不能白白演给九方家和钟离家的人看。
怎么从他们身上把这笔债讨回来呢?
琉玉缓缓起身更衣,刚跨出门,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闯入内室的方伏藏满脸胡茬,神色憔悴。
一见到琉玉,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请小姐开恩,救我夫人于水火。”
琉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先起来,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一遍。”
方伏藏却不动。
“月娘已研究透钟离氏的傀将,经她之手改造的傀将可具备七境实力。”
话题跳得太快,琉玉怔了一下才问:
“这和你夫人的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月娘告诉我,这是她看过兰若私下送给她的典籍后才研究透的,但兰若从未涉足过机巧炼器,我又立刻向申屠氏打听,得知钟离灵沼下令,命兰若三日后与申屠氏的人成婚。”
“我才知她这段时日,一直被她叔叔阴子实严加管束,唯一一次与外界联络的机会,便是将申屠氏拥有的那部分机巧典籍偷送出来,应该是她知道我一直在外替月娘搜寻机巧炼器的典籍,想最后帮我一次——”
方伏藏头一次双膝跪地,深深朝琉玉伏拜下去。
“如今我能求的只有小姐一人,若能救回我夫人,方伏藏此生愿为小姐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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