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此去当归16 时寒黎来了。(2 / 2)

时寒黎低声说:“不是献祭。”

“总之是不是让你必须去死!”

殷九辞突然爆发了,他浑身都在发抖,双眼赤红,愤怒和恐惧要把他给撑炸了,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羚羊,对猎食者虚弱而毫无威慑力地亮出自己的角。

“你瞒不过我,你骗不了我,哪怕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心虚了,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他神经质地喃喃着,下意识地想上前抓住时寒黎的胳膊,刚踏出一步又恐惧地缩了回去,紧紧贴着冰壁。

“你否决我啊。”他死死地盯着时寒黎,“就像你进入那个石门之前一样,回答我你还会回来啊。”

时寒黎缓缓地抬起眼,她的眼睛很深,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但对她来说,没有表示就是一种表示。

殷九辞看懂了她的表示。

“我该感谢你么。”他低低地说,“好歹你没想骗我。”

他看懂了时寒黎的表示,那是赴死的决意。

殷九辞浑身都麻痹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了出去,就在上面对他嘶吼,想要唤醒他麻木的意志。

说点什么,再说些什么,趁她还没来离开之前,再说点什么!

他没能说出话来,反倒是时寒黎开口:“我知道瞒不住你,而且我也想和你道别。”

殷九辞抽搐着笑了一声,声音更像是哭,他重复:“道别。”

“我来不及去和每个人道别了,他们也许已经死了。”时寒黎说,“万事都要付出代价,这是最小的代价。”

“这是我无法承受的代价。”

殷九辞已经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感觉自己早该不存在的心脏病又出现了,否则他的心脏为什么会疼得这么厉害,严重得仿佛被放在火炉上炙烤着切成碎片,他眼神恍惚,但他尽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时寒黎的面容。

时寒黎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很遗憾,我没有时间去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又是从何而起的感情了,其实我想弄明白,那些人性和感情。”

殷九辞艰难地张口,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在说话,他只是机械地感受着自己的声带在震动。

“怎么能用简单的喜欢来概括我对你的感情,你这个傻子,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疼了。

殷九辞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无力地跌跪下来,他无法流血,但整个眼白都已经变红。

“你和我提什么人性,我的出生就是因为人性,我这前半生,灵魂都活在污泥中,我不渴盼救赎,我不想出去,只想让所有人都来到和我一样的世界。我恶毒又狭隘,如果我是个反派,我甚至都没有什么统治世界的理想,因为我只要什么都不做,世界自然就会变成地狱,你不明白,我是太明白了。”

“但是偏偏有一道月光照在了我这摊烂泥上,它纯白清澈,美好得就像我年幼无知的时候做过的最美的梦,它让我这摊烂泥上开出花来,那是长到这么大唯一拥有的东西,我知道我不配,但我控制好了自己的阴暗和嫉妒,我没有针对任何人,我只想保护我这唯一的一朵花。”

“而现在……你居然让我亲手折下这朵花。”

他的眼眶里流出血来。

“时寒黎,你在逼死我。你以为你让我活下去,我就能活下去了么?你不是神,操控不了谁生谁死。”

“我无法操控未来的生死,但是起码现在,我能保证你活下去。”

殷九辞瞪大视线朦胧的眼睛,目眦欲裂地看着时寒黎走近,他想要挣扎,但他全部的本能都在压制着他对时寒黎动手,他只能绝望地仰头看着时寒黎,乞求:“不,求……”

他的话没能说出来,时寒黎手掌竖劈而下,她没有分毫留情,甚至听到了殷九辞的颈骨发出微弱的咔嚓一声。

殷九辞大张着眼睛向前栽去,时寒黎接住了他,她掌心轻轻地把他的眼睛阖上,然后把他放进了之前存放残魂身体的冰棺。

这个冰棺材质特殊,能够维持身体机能上百年不会腐朽,只要在世界毁灭之前她成功了,自会有人来把殷九辞放出来。

时寒黎把人放进去,定定地看了他两秒钟,就要去盖棺盖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阻力。

殷九辞即使昏过去,一只手还是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角,紧到指骨发白。

时寒黎握住他的手,用力取了下来,放回到他的身前,就在这个瞬间,一滴血泪又从殷九辞的眼角流出。

时寒黎用指腹为他抹去脸上的血,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盖上了棺盖。

……

此时此刻,苔原城。

来时和平辽阔的城池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大地震颤着龟裂,冰冷的海水从缝隙中渗出,暴雪压城,无尽的雪崩从高高的雪山上滚到人间,沉寂上千年的火山在强烈的刺激下喷发,火红的岩浆爆裂而残酷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白色巨人般的山脉在煌煌的天威下崩塌,为它脚下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渺小生物送终。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整个大陆上空翱翔,它的长相极像神话中的巨龙,漆黑的鳞片在岩浆与雪色的映衬下流淌着华美的光辉,硕长而有力的尾巴就像是巨大的蟒蛇,甩动间就能拦腰斩断高峻的山峰。江家堡那些凛然的巨塔坍塌了,在飞雪与血色中化为齑粉,巨龙仰头怒吼,整座大陆都颤抖起来,似乎这片土地也有了意识,颤抖地臣服在这浩瀚的伟力之下。

那是多么哀戚又多么壮烈的一幕,仿佛天降神罚,那狰狞而美丽的怪兽就是神明的使者,亦或者那就是神明本身。

而这虚假的神明带来的却是绝望与毁灭,它是灾厄利纳尔塔的追随者,这些渺小的生物杀死了利纳尔塔,它在对整个世界宣泄它的暴怒和哀伤。

普通的生物痛苦就只能独自痛苦,但拥有伟力的生物痛苦起来,能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大地上绘制着宛如炼狱的图腾。

逃亡的汽车和飞机许多被撕成两半,翻滚着覆盖上满满的积雪,奔腾的野兽享受着末日最后的美餐,人们深陷在烈火与冰雪中,鲜血汇入熔浆,汇入海水,渗入苍白的雪里。

苔原城不是中心基地,江家堡就算声名煊赫,在末世之前也没有真正地自立为王,江家给予了掌权者应有的尊重,面对危机时热武器不及中心基地,但作为继承了瓦尔族科技和财富的地方,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应对能力。

只是无论是什么对抗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是负隅顽抗,一如当初的中心基地。

江逾从坠落的直升机残骸里爬起来,刚刚起身又虚弱地跪了下去,他的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那是直接被巨龙的爪子穿透留下来的,血液浸湿了他整个身体,如此强悍的失血,即使他是四阶进化者也无法承受,他脑中昏暗,眼前只剩下红和白两种颜色。

那肆虐的怪兽就在他的头顶,他口中的血满溢到几乎无法吐出声音。

“……沐星。”

每天一十四小时待命,永远会第一时间给予回应的第一秘书没有给出回答。

江逾闭了下眼,血色的光蔓延到他的脸上,他已经是死人才会出现的灰白。

“家主!先逃吧!”第一秘书江莱虚弱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再晚,就真的……逃不了了。”

“你还没有离开么?”江逾一愣,他之前已经派出了城里的所有大型飞机,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送尽可能多的人逃走。

“您还没走,我作为您的秘书怎么能走!”江莱哽咽,“我为您留下了一架直升机,您快离开吧。”

“现在也逃不了了。”江逾仰头看向那恐怖如天谴的生物,感受着生命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逝,“城还在,我就没有离开的道理,即使注定要死,我也会挡在你们前面,死在你们前面。这是成立苔原城的那天,我对所有居民的承诺,君子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家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人类的确还有希望,但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城主,为我的城而死,是死得其所。”江逾的眼前越来越昏朦了,他眯起眼,苍白的唇边一如既往地勾起好看的弧度,“该告别的人我已经告别过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确实很满足,面对注定无法对抗的敌人,他尽全力去战斗了,无论是面对江家,还是面对苔原城的住民,他都问心无愧。

他从小到大克己复礼,从不敢做出格的事,将责任和义务刻进他的骨血,到死前的这一刻他审视从前,发现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遗憾的。

他还没来得及给时寒黎编一条新的刀穗。

虽然时寒黎并不在意这种小东西,但他也藏有自己的小心思,编了刀穗被时寒黎随身带着,就像他也参与了她的每一场战斗,始终陪着她一样。

想到那个在他生命中惊鸿一现就永不褪色的身影,江逾笑了,又含着几分担心。

“寒黎啊,如果你的心真的能像你的外表那样冷,就好了。”他低声说,“有时候活得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间,头顶的嘶吼声停了下来,当那恐怖的巨兽泯灭了声音,天地间仿佛都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江逾若有所觉,他迟钝地抬起头,却见不远处坍塌的山峰上立着一个人。

在暴雪和血火的呼啸中,她稳稳而立,和万物比起来都那么渺小,但她站在那里,却让暴怒的巨兽停滞在了半空,和她遥遥对峙。:,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