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一样缓缓蠕动。唯有那间旅店端端正正的,看上去是整个空间里唯一不受影响的存在。在暗界,有时候看见就意味着别无选择和注定发生。
有魔物在他们眼前匆匆推门走了进去。旅店的黑铁牌子叮咣摇晃,火焰与吱呀作响的门近在咫尺。指星坠的光熄灭了。
“你是对的。”伊兰裹紧了兜帽:“看来确实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走上前去,推开了旅店的门。
喧嚣夹杂着乱糟糟的热气扑面而来,一瞬间就驱散了外头的那面那种令人不安的寒意,仿佛他们方才的警觉不过是无中生有的臆想。旅店外面和里面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头上生着独角的魔物端着叠得像高塔一样的贝壳盘子从他们眼前挤过:“啊哈,顾客一波接一波……”它唱着毫无音调可言的歌:“吹走一波又一波……”
维赫图和伊兰穿过拥挤狭小的过道,来到了角落昏暗的吧台前,一个有着蓬乱红头发的身影半身隐没在阴影中,被灰色的烟雾环绕着。见到有客上前,干哑刺耳的声音懒洋洋道:“连吃带住?先付账。”说着伸出烟枪,冲一旁的天平敲了敲。
“价格呢?”伊兰注视着烟雾里的身影。
“价格?”那个身影从烟雾里探出头来:“这样的天气,我们向来不谈价格。拿出你愿意支付的所有,然后天平会告诉你,你可以在这里呆上多久。”
黑色的蓬乱头发,半嘴发黄的烂牙,向下耷拉的眼角,还有耳下那块深可见筋的烂疮……如果不是对方的嘴巴在动,伊兰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具活尸。
竟然是个人类男人。伊兰不动声色地闭上了嘴。维赫图上前,把他们在火铺子换得的那一小袋灰烬抛上了天平。
天平的另一端出现了两个布满怪异花纹的梭状硬物。维赫图拿起来的时候,伊兰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上头暗红色的血迹。
维赫图显然也看到了。他抬眼,目光在那个男人身上停驻了片刻。
男人从柜台下拿出个空沙漏,把灰烬倒了进去,向他们露出了一个毫无善意的笑容:“别弄丢了。东西随便吃,房间在三楼——往前走第二路口右手边尽头的那间。”
登上楼梯的时候,伊兰快速向下瞥了一眼。楼下热闹非凡,甚至还有魔物在表演喷吐彩色泡泡。然而当转过拐角,那种热闹的声音一下子就遥远起来。
楼梯长而陡峭,空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所有门都是关着的,每个门上悬挂着一个藤蔓编织的黑色兽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而且越往深处走就越寂静。最后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上的骸骨头颅大张着嘴。
维赫图把两枚凭记丢进了那张嘴,头骨的嘴巴合上,门开了。
房间里的烛台无人碰触,自己就亮了起来。伊兰看见了墙壁上和凭记相似的金棕色花纹。虽然有点古怪,但在烛火之下,它们看上去非常漂亮。屋角的桌子上甚至还有一个兽角制成的大花瓶,上面插着一束尚未开放的暗蓝色鲜花,花苞低垂着,上头带着些许露水。
“梦回兰。”伊兰有些惊奇:“居然有这个。”他当然记得这种花:“我有一次来暗界,任务就是采摘它们带回去……它们是非常珍贵的药物配料,能拯救被黑暗摧毁了精神的人……”他四下环视:房间角落的帘子后面,居然有冒着热气的灰岩水池。源源不断的清水正从墙壁上一个梭形的水槽中细细流出,注入池中。
而房间中央那个很软的,形状类似鸟窝的巨大东西,大概就是床了。
除了没有窗户,一切都很好,甚至让人想起皇城里那些接待大人物的旅馆。伊兰沉思了片刻:“这里提供的东西有点过于完美了,是不是?”
“因为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维赫图看上去兴致缺缺。他在空气中嗅了嗅,脸色微沉:“到处都是尸臭。”
伊兰闻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一点。那种很微弱的,属于死亡的气息。不过他倒是并不害怕,他见过太多死亡了,暗界就是这样的,死亡随时可能发生:“我还以为你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