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他的身上,蓝色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仿佛成为了讲台上的老师,望着认真又苦恼地听讲的学生。
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戴着口罩、低眉顺眼的学生瑟缩着抬起了头。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满教室的纸张哗啦啦翻动,舍曲林在对上那双蓝眸的刹那,耳边所有的杂音似乎也只剩下了纸张簌簌声。
——“我真的很讨厌没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蓝眸是那高远的天空,唐郁的位置在逐渐拉高,高过了他的头顶,让他只能不断仰起头,仰望着那道身影。
舍曲林和走廊上的所有人一样贴着护网,高高仰起头,望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
——“请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当初唐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比另外两个蠢货先一步猜到了唐郁的意图。
因为他曾经从沈君行的口中亲耳听到“我还没有切过智力9的脑子”。
那时他就意识到,有npc知道玩家的存在。
之前是沈君行,现在也可以是唐郁。
如果他能帮唐郁完成愿望,那么唐郁就一定会原谅他了。
毕竟在玩家之间,只有他能理解唐郁的意图,也只有他能帮唐郁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狂想,所以,哪怕他对仪式的理解暂时失败了,唐郁也只能依赖他。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诚意。”
他是如此低声下气又胜券在握地祈求道。
“你们看!你们快看!他怎么背过身了?!”
“他是不是要自杀了?”
“……”
随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背对所有人,站在天台边沿后,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道道惊呼。
舍曲林瞳孔紧缩,试图吞下喉头涌出的震颤。
他耳边的每一道杂音似乎都变成了唐郁的声音,眼前闪过了一道道唐郁的身影。
愚蠢的唐郁。
胆小的唐郁。
瑟缩的唐郁。
戴着口罩面容模糊的唐郁。
坐在教室里解不出来题的唐郁。
……
最后的最后,是在关于写满仪式问题的黑板前,拿着粉笔,缓缓转过身的唐郁。
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耀眼夺目。
舍曲林呆呆地仰着头。
——“完全想不到我哥有一天会仰望别人的样子嘛,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那对方一定是个绝世天才。”
——“哈哈,反正不会是我这样的笨蛋。”
站在天台边沿的身影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着太阳。
蜂鸟屏住了呼吸。
盛大的阳光下,她仿佛看到巨大的玻璃囚笼倒扣在这个世界上,关住了一只漂亮的鸟儿L。
鸟儿L是不该待在笼子里的。
于是那只小鸟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笼子的漏洞——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小鸟啊小鸟,被人类关着固然痛苦,可离开了笼子的保护,你可能会死。
即使是这样的结果,你也要选择自由吗?
——她这样去问。
满世界传来的惊呼好像能把巨大的玻璃笼子震碎,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播放,她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一跃而下。
金色阳光附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衫照得闪闪发光,那鼓动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自在地飞翔,像是无翼鸟,进行着一生只有一次的飞翔。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冲了上去,似乎想要捕获那只出逃的鸟儿L。
“砰——”
身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蜂鸟睁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那道本该鲜血横流的身影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啊?”
“人哪儿L去了?!”
“……”
这一切的变故几乎是眨眼间的事情,上一秒还在坠地,下一秒就凭空消失,如果不是地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了,那么这一幕……
就像无翼鸟俯冲向地,向死而生,长出了翅膀,自由自在地飞走了。
留下停在原地的人们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怎么连血也消失不见了?”
“唐郁在哪里?”
“他死了吗?”
“死了的话怎么没有尸体?”
许多人都在问,他们试图寻找着唐郁残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蓝色的天空、蓝色的玻璃,大片大片的蓝里隐约可见那么一点红痕。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蜂鸟看到了校园花坛里开得正红的杜鹃花丛。
蓝白色的校服藏在了杜鹃花丛中,似乎能看见十八岁的唐郁。
蜂鸟快步冲上前,她微颤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那个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学生面庞,对方像是如梦初醒般,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那个救我的人在哪里吗?他有着一双蓝眼睛。”
不知是过长时间直视太阳,还是那心头涌动着的奇异情愫,泪水从蜂鸟的眼眶落下。
她的心空洞得厉害。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空洞的原因。
那个救起她的唐郁,那个被她和所有玩家追逐着的唐郁,其实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悬崖的边沿。
有无数双手朝他伸去。
却没有任何一只手拉起了他。
……
他们全都将他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