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寒冷而又独自一人的冬天。
是由烤红薯、糖炒板栗、围巾大衣,和男朋友构成的冬天。
戚瑶正出神,不知道喻嘉树什么时候松开了她,在身旁喊她,“戚十一。”
“嗯?”
远处的灯火万家里,无数个准时的钟表上,时针一跃,跳动至七点。
“抬头。”
他低声道。
她下意识仰起脸的那一瞬间——
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升腾起无数朵初绽的烟火。
心脏倏然一颤,她清晰地看见绚烂的花火从地平线上跃起,穿破夜空,在冬夜的布景上膨胀、磅礴。
灿烂,辉煌,盛大。
穿破空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束又一束的火花迅速上涌,升至半空中,绚烂地绽开,在空中留下美丽的瞬间,接着细碎又灿烂地下落。
一簇接着一簇,映亮半个夜空。
烟火。
盛大的烟火几乎映亮了整个校园,让夜空都沦为他这份礼物的背景布。
高三教学楼传来一声惊呼,十七八岁的少年纷纷探头来看,远处居民楼也有散步回家的阿姨打开窗,招手呼唤女儿来看。
一片惊喜的嘈杂声中。
戚瑶站在原地,怔怔地仰头望着。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绚烂,脸上光影不断变换,分割出明暗。
说不出话来。
震惊,错愕,猝不及防,还有某些心脏难言的酸涩与饱胀感。
盛放而又绚烂的烟火映亮她的眼睛,像无数的星光落到她身上。
她倏然想起不知何时何日的某一封信。
她说,在地理课上学到人文风俗,岛国夏日的烟火大会好像很漂亮,不知道以
() 后有没有机会能去看。
对面不说话。
寥寥几笔,在纸上勾勒出三五朵绽放的烟火,被她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日记本里。
经年过去,纸面上的烟火成了真,从白纸上跃起,声势浩大地绽放在她面前。
在这个冬天的平安夜。
“这是十七岁的喻嘉树送给你的。”
“他说,谢谢你的喜欢。”
男人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瞳孔漆黑,眉眼清冽,与当年一般无二,神情认真地低声道。
“这是二十五岁的喻嘉树还给你的。”
“虽然有点晚,但还是到了。”
他略微低颈垂睫,长指并拢,握住一封信,松松递来。
“他说,他永远爱你。”
很轻。
很薄。
不像有纸的模样。
就着烟火绽放时变换的灯光,她鼻尖酸涩,缓慢拆开来看。
没有字,也没有纸。
从空荡荡的信封里,掉出一枚戒指。
指环小巧,被切割过的钻石发出恒久闪烁的光芒。
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不用戴。”戚瑶听见他说。
“我只是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回信了。”
他向来是话少的,行动大于言语。
带着眼泪的信件换来一叠厚厚的照片,一句抱怨换来他在老城区跑过三条街。
上课时漫无目的的畅想换来一场冬夜烟火。
她碎碎念许多年的信件在南山的纸盒里蒙了尘,经年之后,回信终于来临。
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年。
胸腔发涩,连呼吸都要被堵住。
睫毛颤了颤,她抬眼望去。
他身后是操场与教学楼连接处的一片空地。
路灯昏黄朦胧,映出半空中细微的尘埃,一切都如此熟悉。
二十五岁的戚瑶站在这里,倏然感到光阴的洪流冲过身体。
她想起那年平安夜,西南平原难得下雪。
十五岁的戚瑶站在细细碎碎的雪中,昏黄路灯映照,渺小零落如尘埃,鼻尖被冻得发红,小心翼翼捧着一颗苹果,看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侧影。
生涩又惶然,踌躇不敢前。
十年后的今天——
那个人站在这里。
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戚瑶攥着那枚硬而小巧的戒指,目光被眼泪模糊,恍恍惚惚地想。
大慈寺的香火,好像终于圆了她这桩尘世的愿。
她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了。
“本来想用学校礼堂,那样显得正式一点,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喻嘉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眼尾略微下压,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和散漫,显得格外专注而郑重。
“但是老邓不允许。”他顿了两秒
,弯起唇角笑了一下,“说会给小朋友们浮想联翩的可能。()”
戚瑶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老邓这人不好。
“他真讨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说。
喻嘉树唇角弧度更大了,笑了一声,顺着她说,“我也觉得。”
“但是他说,如果要拍婚纱照,礼堂可以借给我们。”
“张老师还说,”他安静地看着她,轻声道,“很高兴看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文字和言语一样能打动人。她以教过你而为荣。”
戚瑶声音瓮瓮的,“我看她拉着你说了好久,只有这个吗?”
喻嘉树沉默了两秒,如实道,“她还说,如果以后我们有孩子了,不允许我教他写字。”
“……”
顿了片刻,戚瑶眨眨眼,倏然笑了出来。
她伸手抱他。
还挂着泪的眼角弯起,水光潋滟,生动又漂亮。
耳边声音逐渐嘈杂,戚瑶在他怀里侧脸,看见一众人熟悉的人站在树荫下,望着这一切。
叶清蔓举着相机帮他们录下这一幕,另一手捂着嘴,脸上妆都哭花了,说不出话来,戚瑶去帮她擦眼泪的时候,才听见她抽抽噎噎地在耳边小声说。
“祝贺你美梦成真。”
心脏倏然一软,戚瑶伸手抱她,偏头看见李寻和陈茵茵也在。陈茵茵挽住李寻的手臂,笑得灿烂,轻声跟了一句。
“那我祝贺你,心想事成。”
下课铃响,广播发出轻微电流声响,短暂地停顿一秒之后,开始播放晚间的歌曲。不知是谁点的歌,略显沙哑的男声低低地唱,说,你要静候,再静候。
等到葡萄先熟透。
一群人说笑着,缓慢往外走的时候,戚瑶落在后面,回头再望了一眼。
她仿佛看到十五六岁的戚瑶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抿唇,安静地望着他们。
望着那个永远挺拔如冬日雪杉的背影。
那是她漫长又晦涩的少女时代里,唯一的光。
烟火盛大,人影憧憧。
二十五岁的戚瑶隔着虚空,遥遥与她对视,伸手牵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略一回环,十指紧密相扣。
没关系。
她告诉她。
不要害怕。
现在,光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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