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当着群臣的面儿,连续说出这样喝骂的字眼,显然是北魏又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皇上,钦差说了什么?”
右丞相立刻开口询问。
皇上摇摇头,直接把密折递给薛德,示意他送给诸位大人传阅。
“不是钦差发来的密折,乃是北疆刺史祁威写来的。钦差被北魏给抓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祁威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朝廷派去的钦差都被抓了!”
有几位头发花白,一看就是老古板的老臣,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当场开始大吼,眼眶都红了,显然受不得这种羞辱。
钦差代表的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把听到什么看见什么,全部都汇报回京。
然而如今钦差被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皇上被抓,这简直是把大烨朝所有人的脸面都往脚下踩。
武鸣和于钟始终冷眼旁观,实际上他俩同时在心中冷笑。
这会儿知道耻辱了,之前百般阻挠他们回北疆时,难道就没想过这一天吗?
那封密折传到了武鸣的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实际上这上面的内容,他都清楚,甚至是他与赵泽成联合安排的。
李富贵自然不是被北魏人抓走的,而是被北疆士兵假扮成敌军带走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皇上和朝臣们。
脸皮都被人放在脚下踩成这样了,到底是选择反击,还是继续扣着他们,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这密折上所言,多半是祁威的托词。钦差又没出城,怎么可能被北魏的人抓走,城门都没破呢!”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密折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是北魏混进城内的奸细,趁着赵泽成将军昏迷不醒,城内军心不稳之际,将钦差掳走了。祁威知晓之后,立刻派人挨家挨户搜寻,北疆城门始终紧闭,奸细无法带着钦差离开,必然还在城内,他们插翅难飞。”
“什么插翅难飞,城门一直紧闭,如今是战时,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让北魏奸细混进来,就是祁威的失职。那些人能混进来,自然也能混出去,说不定在底下挖好了地道呢!”
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密折,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锅粥,显然势力分成三方,一方要追究祁威责任,另一方要保祁威,至于剩下来沉默的那一方,显然心思又不一样。
皇上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
一盏茶之后,诸位大臣察觉到九五之尊的沉默,逐渐的也不再说话。
“如今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诸位爱卿莫要昏了头,搞清楚主次才是!”
皇上冷喝一声。
众人都不吭声,实际上有些心中不忿的人,都在心里吐槽:是你该搞清楚主次好吧。
要不是皇上态度暧昧,也不会一直悬而未决,把局面拖到今天这个地步,皇上绝对有很大责任。
当然这话他们并不敢说,只能彼此交换眼神,低声探讨。
“皇上,此时钦差被抓走,守城大将昏迷不醒,祁威一个刺史独木难支,最重要的就是派遣良将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北魏张狂了。”
左右两位丞相互相交换意见之后,暂时统一意见,纷纷开口。
“左相所言极是,北魏如此行事,对两国谈判也十分不利,哪怕我们对北魏使团实行反制措施。但是望京与北疆相距甚远,哪怕有什么动作也反应不及时,还是得派人前去。”
皇上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已经拖不得了,面上丝毫不显,声音平静地询问:“依两位丞相之见,派谁前去为好?”
“武鸣将军回京述职已有段时间了,微臣觉得可以让他回去,继续驻守北疆。”
“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都跟着赞同了,最终朝堂上所有臣子都屈身行礼,表示赞同。
大势所趋,哪怕九五之尊心中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拦。
“拟旨吧,武爱卿即刻回京。”
皇上下命令道。
朝会散了,武鸣和于钟立刻赶回驿站。
跟他们进京的将士们,包袱早就收拾好了,随时都准备离开,如今圣旨一下,众人当场背上行囊排成队列,训练有素地准备离开。
武鸣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如来时一般,由太子殿下亲自相送。
只是这次他们走得匆匆,周围的百姓根本没收到通知,还是在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才知晓此事。
朝廷也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搞不出排场来,弄得他们不像是回去出征,倒像是获罪被流放一样。
可是与想象中的寂静不同,百姓们奔走相告,摊贩们当场拿起摊子上卖的东西,要往将士们怀里塞。
“武鸣将军要走啦,大家快来送送啊!”
“北疆战乱又起,只有战神才能带来胜利!”
“将军凯旋!”
“祝北疆将士们一路顺风!”
“所有北疆好男儿都旗开得胜,把北魏那群狗崽子杀得片甲不留!”
即使没有朝廷布置的排场,没有百官相送,但是周围依然人挤人,甚至比来时更加热闹。
他们来京的时候,望京出动所有护城卫和锦衣卫,将人群隔开,哪怕百姓们心情很激动,但是面对拿着刀枪的护城卫们,也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沉默迎接。
而如今那些护城卫根本来不及组织,倒是方便了他们,无数百姓跟着他们,甚至有人回家去喊亲朋好友一起来相送,由于跑得太急,把鞋子都跑掉了。
“这是小母鸡新下的蛋,你摸摸还热着呢,你们打仗要补身体啊。”
“你这个娃才多大啊,怎么就当兵了,大娘这里还有一斤糖,你拿去吃啊。”
“你们走得这样急,我特地养的小公鸡都来不及杀,正好带活的回去,也不用喂食,路上就杀了吃啊!”
“棉衣有没有啊,是不是经常有贪官不把衣裳送过去,小老头冻不死,冬衣你拿着。”
许多挤在前面的人,有东西就拼命塞东西,身无长物的就直接开始脱衣裳。
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是北疆的粮草经常被克扣,都被写进了戏文里,他们都听过。
那些士兵们连忙阻拦,小媳妇自然不敢往人堆里挤,大娘们也只能给点吃食或者银钱,倒是老少爷们不怕丢面,直接开始脱衣裳,有些连裤子都准备扒了。
“让开,都让开!”
护城卫姗姗来迟,连忙手持长刀,想要隔出一段距离来。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武鸣一言。”
武鸣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直接用了内力开始说话,声音瞬间传得老远。
原本急躁的人群,眼看就要和护城卫起冲突了,听到他的声音,瞬间都安静下来。
“北疆如今陷入苦战,皇上命令我们回去,与北魏死战到底。我们是去守护家园,也是守卫大烨朝的国门,不让北魏那帮豺狼虎豹踏入大烨朝的土地半分。粮草辎重朝廷自会安排,大家过得也都不容易,你们把御寒的棉服脱了,又将自己的口粮给了我们,那今年的冬天,你们又如何过?”
武鸣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一下子就听进了心底。
只是他这番体谅的话,说出来却更让那些百姓动容,他们大声叫嚷着,让北疆士兵们收下,不要有心理负担。
更有老书生慷慨陈词:“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北魏的铁骑早已踏过来,杀我父兄,辱我妻女。就算有粮食和棉衣,也没命过这个冬天。”
这老书生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数百人聚集在这条街道上,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
一遍又一遍,言简意赅,却又字字泣血。
哪怕他们生活在平静繁荣的望京城,可是这里的百姓,也知道许多事情,无数行商以及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讲过数遍北疆的故事。
他们没体会过那样日夜惶恐的生活,却也能明白朝不保夕的痛苦。
武鸣一挥手,轻咳一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但若是没有你们,我们的胜利又有何意义?武鸣向诸位保证,你们只需要回家安心生活,北疆必然会恢复平静,敌人休想染指一丝一毫。东西真的没法收,情势危急,路远迢迢,不宜负重。就此别过了,诸位保重!”
武鸣朗声道。
他的声音落下,北疆的士兵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大家不好意思再围堵,自动让开距离。
护城卫及时补上,将百姓们隔开,大家安静地跟着他们,没人再提出送东西,只是队伍之中已然听见隐隐啜泣声。
显然是有人被他的话感动到了,更有情绪上头的,直接冲他喊道:“武鸣将军,你一定要凯旋啊。俺也是从战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侥幸投奔远亲,俺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你们要好好活着!”
悲伤的情绪在周围蔓延,哪怕是意志坚强不爱流泪的人,此刻在众人的渲染之下,心头也难免抑郁。
温明蕴站在吉祥阁的窗口,静静地看向楼下。
当初迎接武鸣回京的时候,她也站在这里,如今他要离开,她依旧在这里目送他离开。
她和这位将军没什么交情,也只是在狩猎中偶遇过一次,从他手里半送半抢来一头猎物,但是在送别他时,心头依然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大烨皇帝明显是个昏君,而生在乱世的文臣良将,恐怕遇不到伯乐,反而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后,以悲剧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