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你妹妹在南巡时为何又说那样的话?”谢凤韶说。
荔知声音沙哑:“我妹妹……说了什么?”
“那时你已经开始躲避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南巡路上也忧心忡忡。一日晚上,我实在是睡不着,便外出散心,在海滩上遇见了你的的妹妹。”他说,“她正在捡贝壳,说要串成手链送你。”
荔知的心间已经在震颤不已了,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说道:
“……然后呢?”
“我向她透露了自己的疑惑……那时的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从前种种,好像成了我一个人的妄想。或许是我做错了什么,可我根本毫无头绪。我希望荔夏为我指明方向,告诉我是否从前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好意,是不是已经成
为她姐姐的负担?”
“可是你的妹妹说……”
谢凤韶的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的荔夏。
寂寥的海浪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浪花反复拍打在两人脚边。
月光洒满他们的身上。
他一定满脸伤心,一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样执拗地着眼在自己的委屈和不平上,因为从来都大大咧咧的荔夏,眼底竟然罕见地也有难以遏制的伤痛。
“凤王什么都没有做错,姊姊并不是在对凤王生气。”
“那她为何对我避而不见?”他着急问。
“我和姐姐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曾听一个游方的和尚说,只要在五年间克制凡心俗念,便能和心爱之人结百年之好,三世情缘。姐姐恐怕便是因此,才会故意避开凤王罢。如果凤王当真对姐姐有意,不妨成全她的一番念想,也好证明凤王的心意不是蜉蝣夏蝉,电光石火。”
谢凤韶抬起眼,直视面前的荔知。
“南巡回来后,我收到了你送的贝壳项链。我知道是你妹妹送给你,然后你转送了其中一枚给我。那时我便想,只要你的心意没有改变,五年又算得上什么。”
“自那以后,我一直在等……”
此时此刻,他不是少年得意,意气轩昂的凤王,只是一个悲伤而困惑的平常少年。
“我一直在等你……等得累了。”谢凤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五年了,我好像还是没有等到我在等的人。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我总还是感觉离你很远,似乎眼前的你,并不是你。我想不明白,你对我,到底是何心意?”
大山一样的哀痛将荔知压得无法喘息,她本应避开,却无法避开。她在谢凤韶的只言片语里如饥似渴地去感受双生姊妹存在的气息。
即便这气息,像是迎面刮来的箭矢,哪怕被刺穿心脉,哪怕双眼泪水涌动,她都必须要去追寻。
她无比感激眼前的凤王,因为他,她双生姊妹短暂的一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色彩贫瘠。
她有责任,给他一个回答。
一个属于荔知的回答。
“每穿一颗贝壳,我都诵经千遍……惟愿佩戴之人长乐无忧。”她说。
谢凤韶的眼睛睁大了,希望的火光重新在他眼中燃起。
“凤王说得对,时过境迁,我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凤王尽可以恨我,但请不要否定曾经种种……至少那时的朝朝暮暮朝朝,”荔知说,“每一时刻,我都是真心的。”
她无法形容谢凤韶此时此刻的表情,正如她也不知道这些苍白的言语是否能够为凤王和双生姊妹戛然而止的感情带来一丝抚慰。
或许还有更让谢凤韶开心的话,但她不能说,说不出。
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去玷污这段感情。
荔知克制着心中的悲痛,握紧了双手,转身走出了小径。
她的心神仍还留在那棵桂花树下,所以并未发现不远处站了许久的谢兰胥。
等回到赏花宴的筵席处,荔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坐下来没一会,春梅便请她去和鹿窈说话。
荔知去到鹿窈身边,陪她说笑,只字不提桂花树下发生的事情。
花/径/处忽然有些喧闹,荔知抬眼望去,原来是谢兰胥走路没留神,险些和一名名门贵女撞在一起。谢兰胥虚扶了对方一把,风度翩翩地询问对方是否有恙,惹得少女满面羞涩,只得用团扇掩住脸上绯红。
不知是否错觉,荔知总觉得谢兰胥虽然在笑,但眼底神情却从未有过的冰冷。
忽然之间,鹿窈的惊呼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春梅,你冷么?怎么在发抖?”鹿窈惊讶道。
春梅双目圆瞪,嘴唇和肩膀都在颤抖。
顺着她凝滞的视线,荔知看了过去,发现是微笑的谢兰胥。他刚刚告别羞涩的闺秀,独自一人走向对他招手的皇帝。
春梅怔怔道:“是他……”
“什么?”荔知皱眉。
“是他……”
春梅忽然用力握住荔知的手臂,死死地盯着她,满眼惊恐。
“是他!那个飞书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