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便没有了。
石映月入宫的第二年,皇帝因为和宠冠后宫的怡贵妃斗气,醉酒之后误入绿漪阁,宠幸了入宫后一直无宠的石采女。
他赶到的时候,绿漪阁外围着二三十个伴驾宫人。
谢慎从的喘息声从破旧的绿漪阁中不断传出。
文丽站在院子里,一脸手足无措和惊恐。
浓重的夜色像毒气一样侵蚀了他。
他站在绿漪阁的院外,如坠冰窖地站了一晚。
后来,皇帝酒醒了,似乎是不太如意石映月的表现,连赏赐的旨意都未曾留下便皱着眉坐上了龙辇。
等到皇帝回了紫微宫再次睡下,高善急匆匆赶到绿漪阁,迎接他的是紧闭的大门。
在他的威胁下,文丽违背石映月的命令,为他打开了院门。
他走了进去,站在门前,冷声要石映月给他开门。
门内只有她令人心碎的哭声。
他的心从碎片变为齑粉,好像连灵魂也要跟着毁灭了。
“你若不想看我死在这里,就开门。”他说。
终于,门从里打开了。
那张总是傻乎乎笑着的脸,因泪水而狼狈不堪。
他的心被撕裂般的疼痛算贯穿。回过神来,他已经抱住了石映月。
文丽吓得白了脸,立即关上了院门。
在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有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不在乎明天又会如何。
“我们说好的,谁也别嫌弃谁。”他哽咽道,“你不许后悔。”
在半晌的抽泣之后,石映月猛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而他能做的,只有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时候他以为,这便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最坏的事了。
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孕吐了。
() 宫中多少嫔妃日日烧香都求不来的喜事,就那么一次,便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是怀上龙种,谢慎从对她也没有多少关注,按惯例赏赐之后便不闻不问。
高善日夜祈祷着,石映月怀的这一胎会是个女儿。
如果是个女儿,他还有办法保下。
然而,上苍就是这么和人开玩笑,十月怀胎,石映月诞下的是个男婴。
不过数月,就在后宫的倾轧中,被淑妃抢走。
他尝试过了,却依然没有改变皇帝的心意。
最终,数月的小皇子被过继给了多年承宠却无子的淑妃。
原本是生母的石映月,生下一个皇子后,连位分都不曾改动,便被人再次遗忘。
淑妃不愿生母与小皇子接近,石映月只能偷偷扒窗观看。
孩子大了,孩子胖了,孩子会叫母妃了。
每每有新发现,石映月都会十分兴奋地回来告诉高善。
“小六能被淑妃抚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跟着我,只会让他吃苦。”
高善只能附和。
只能看着她熬夜绣制一件件送不出去的小孩衣物。
日子就这么渐渐过去了。
有时候他都会忘记,自己也曾有过少年时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
过去的荣光,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张总是给他力量的笑脸。
他决定珍惜眼前。
他们一步步退让,而生活一步步逼近。
三年后,淑妃有孕,诞下自己的皇子。
又过了三年,六皇子浮在水面的尸体被宫人发现。
众目睽睽之下,石映月在岸上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而他却不能给她一个拥抱。皇帝听闻此事后,皱了皱眉头,连紫微宫的大门都没有迈出一步,只是让他看着办。
他能做的,只能在她哭到晕厥之后,故作冷漠地吩咐:
“将采女送回绿漪阁。”
他憎恨这个扭曲的世界。
憎恨弄人的天意。
更憎恨自己的无能。
那天夜里,他坐在石映月的床头,终于等到她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迷糊,再是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皇上那边没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他说。
“每天都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红了红脸,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意。
“你……还好么?”
“我很好啊。啊,差点忘了!上次看小六脚上的鞋小了一些,我得抓紧时间门为他做一双新鞋,否则他骑马的时候会有不便呢。”
她推开高善,兴冲冲地下床拿出了自己的针线盒。
高善看着她,喉头似有千钧挤压。
“小六不在了,你不记得了么?”
石映月疑惑地望着他。
“小六刚刚还从绿漪阁外经过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想看匹萨娘子的《逐鸾》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而她望着窗外,忽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六皇子!”
她推开他,冲出了房门。
向着空无一人的宫道。
石采女在六皇子死的那一日疯了。
皇帝下令,将她迁出绿漪阁,打入冷宫。
他的心,也在那一日彻底死了。
他这才明白,人死的时候,不是缺少那儿孙根的一刻,也不是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而是心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刻。
此后,淑妃在生产时血崩而死,是他往她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
六皇子的死,和她的疏忽照顾脱不了干系。
而皇帝,他没有动。
不是无意报复,而是时候未到。
若干年后,他在谢慎从死前,亲手割下了他的儿孙根。
因为这根东西,导致了太多的悲剧发生。
摄政王还政给新帝后,他便求得圣恩,出宫颐养天年。
在他离宫的马车上,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好奇地打量着久违的天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家去。”
“家里还有谁?”
“有我,有你,还有小六。”
石映月闻言笑了,乖巧地依偎在他身上。
“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她说。
高善棺材木板一样冷硬僵直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
“好,再也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