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两盏,听名字是个饭店。实际上是个中式小酒馆。
装修非常复古,烟火气与佬寂风融合,檐下的招牌很有深夜食堂的感觉。店内随处可见书法和涂鸦,自由散漫,狂放不羁。
大雨淋漓未歇,酒馆内食客不多,零星三四桌,散落四处。台上驻唱歌手抱着一把电吉他深情演唱一首旋律优美的英文歌。
程新余听不出具体是什么歌儿,只是觉得这歌怪好听的。靳恩亭明显是熟客,店员一见他就主动问: “靳先生,还是原来的位子吗?”
靳恩亭点了点头。
店员将两人带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窗外就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万家灯火绚烂,亮如白昼。靳恩亭低头看着菜单,问对面的人: “有忌口的吗?”程新余坐得板正,双肩笔直,拉出了利刃流畅的线条。她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螃蟹过敏。”他不禁抬头看她,"所有的蟹类都不行吗?"
"只要跟螃蟹沾亲带故的都不行。"
靳恩亭: "……"
"可惜了,他们家的熟醉大闸蟹是招牌,味道一绝,本来还想让你尝尝的。"
程新余: "...…
招牌菜就是大闸蟹,那她可真没口福。她的体质随母亲,自小就对蟹类过敏。五岁时,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吃了河蟹。当晚就起了一身疹子,高烧到40度,全身奇痒难耐,差点休克。父母都被她吓坏了。打那以后,她就没碰过螃蟹了。而程家的饭桌上自然就再也没出现过螃蟹。
靳恩亭又问: “那虾呢?”程新余:“虾没问题。”他做主点了些凉菜和烧烤,外加一壶米酒。
“他家的银耳米酒很好喝,不过后劲儿很大,你待会儿少喝点,我可不想送醉鬼回家。”
程新余: "..
不知道是不是酒馆里的气氛放松,程新余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肩膀自然地塌下去,语气也多出了几分漫不经心, "小靳总,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是开酒坊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酒量很好,一般的米酒根本醉不倒她。
靳恩亭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所以那晚你根本就没喝醉。&#34
;不过就是情出本心,借酒放纵罢了。
程新余: "……"
程新余晕死,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那晚了?绕不开那晚了是吧?
她怕面对靳恩亭,就是怕他揪着那晚不放,动不动就帮她回忆细节。一出意外,她都后悔死了,只想赶紧忘记,让一切翻篇。可他偏偏不顺她意。
这话她没法接,只能低头装死。
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程新余茫然地看着他, "说什么?"
靳恩亭: "不是说你家开酒坊的?卖的什么酒?"
程新余细数道:“手工酿制的谷烧酒、高粱酒、青稞酒,米酒也卖,不过量不多。”靳恩亭: "酒坊规模大吗?"
程新余: “不大,我爸妈是主力,另外雇了三.四个员工。我家的酒产量有限,不外销,就本地卖卖。"
闻言,靳恩亭的思绪禁不住飘散了数秒。他想起了父亲酒柜里的那瓶烧酒。
不等他细想,店员适时端了两壶米酒上桌。装在精致漂亮的陶罐里,盖子揭开,香气四溢。靳恩亭给程新余盛了一碗出来, "尝尝他家的米酒有没有你家的好喝。"银耳混着浓稠的酒汁,表层浮几颗鲜红枸杞,瞧着十分养生。
这样一个夜雨迷潆的春夜,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酒,程新余光看着就觉得暖胃。她细细品一口,实诚地说: "这个好喝。"
靳恩亭不禁莞尔,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家的更好喝。”
程新余: “这个度数不高,纯粹是饮品。我家的米酒度数更高,酒劲儿也更足。没什么可比性。"
程新余和靳恩亭身处不同的圈子,工作、学业、生活鲜有交集,共同话题寥寥无几。他们之间能聊的非常有限。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她熟悉,且擅长的领域,她的话不自觉就多了起来。
"小靳总,你知道吗?江西很多地方煮米酒是要加黄珠子的。加了黄珠子米酒会呈现出金黄色,特别好看,看着就很有食欲。江西人结婚,婚宴上新人敬酒也是用这种加了黄珠子的米酒。“ 【注】
靳恩亭感兴趣的挑了下眉, "什么是黄珠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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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栀子,我们老家叫黄珠子。”程新余向他科普: "它的果实晒干后剥开就是金色的。不止米酒,江西很多地方包粽子也会加这个,算是一种纯天然的染料。"
你要是跟靳恩亭聊金融、聊公司、聊外贸、聊灯具,聊那些风花雪月,他如数家珍。可程新余提到的却是他的未知领域。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得很认真。
他发觉自己还挺喜欢听程新余讲话的。一旦涉及她熟悉擅长的领域,她就会很认真地看着你,迫不及待地分享她所知道的一切。一样一样讲给你听。一双眸子弯着,眼里光芒四射。
谁说没有共同话题不能聊天的?
他们分明就聊得很好。
刚踏进这家酒馆时,程新余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她一点都不想和靳恩亭一起吃饭,一想到要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那晚过后,她怕靳恩亭的同时,也确实觉得别扭。
你说他们熟悉吧,可却没见过两面。你要说他们陌生吧,可又赤诚相见过,做尽了亲密事。这种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的尴尬关系,让她实在没法坦然面对靳恩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