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2 / 2)

余鹤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余清砚:“余清砚,你是不是疯了?你才认识他半年,有那么深的感情吗,你要给他捐肾?”

余清砚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平静地说:“亲人之间门就应该相互帮助。你跟我去医院看爸爸,我带你回老家见你的亲生父母,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相认,我可以说你是我同学。”

余鹤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余清砚,说:“你可真是余世泉的亲儿子,利益交换这一套天生就玩的很6。”

“聪明人各取索取,”余清砚看了一眼后视镜:“笨蛋才相互内耗......余鹤,后面有辆奔驰商务跟我们一路了。”

余鹤回头看了一眼,淡定地靠回座椅上:“哦,是保镖。”

什么?保镖?

这是在拍什么豪门电影吗?

余清砚险些握不住方向盘,高速行驶中的车辆快速左右摇晃了一下,这摇晃算不得剧烈,但足以把余鹤晃晕。

余鹤就跟中了毒一样,精神气从身体里迅速消失,眩晕一波波侵袭而来。他闭上眼,虚弱地骂余清砚:“你他妈会不会开车,都说了我晕车,一会儿我吐你身上。”

余清砚意味深长地斜觑余鹤一眼:“他可够疼你的。”

余鹤晕车晕的难受,朝余清砚比了个中指。

余清砚调低空调温度,汽车一路飞驰,开向奉城中心医院。

傍晚五点半,天空是种深海般的墨蓝,临近下班是医院最忙时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跟着余清砚穿过人潮汹涌的缴费大厅时,余鹤停下来听两个大姨因为排队吵架。

余清砚都快走

到电梯口才发现余鹤没有跟上来,回头正看见余鹤抱着手臂看热闹。

豪门中磨炼的矜贵修养岌岌可危。

“余鹤。”余清砚忍不住拽了一把余鹤胳膊:“你在干什么?”

余鹤回过神,张口就来:“观察人间门百态。”

余清砚闭了闭眼,拽着余鹤往前走:“去17楼也能观察,你养父病重难治,你就这么无所谓?他好歹养了你十九年。”

余鹤被拽进电梯,他半倚着电梯里的栏杆,还没说话就被余清砚拉起来。

余清砚:“站好,电梯脏。”

余鹤想说的话被余清砚一打断,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他拍开余清砚的手:“你怎么管那么宽啊,别拉拉扯扯的,我有金主的,别影响我生意。”

电梯里正在整理报告单的护士动作微顿,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余清砚比余鹤矮一点,护士抬起头先看到余清砚,眼睛微微瞪大,又扫了一眼余鹤后直接愣在原地。

余鹤拉起羽绒服拉链挡住半张脸,又侧过身用余清砚挡住自己。

余清砚:“......”

血压高、血压高、血压高。

叮的一声,柔和的电子音响起:17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余清砚拽着余鹤走出电梯。

住院部这层很安静,电梯间门空空荡荡,没了汹涌的人潮,属于医院特有的酒精味格外刺鼻。

余鹤停下脚步。

当余鹤真的不想再往前走的时候,余清砚才发现余鹤的力气那样大,他根本拽不动。

“算了吧。”余鹤说:“他见到我也不会高兴,只会觉得我是来看热闹的。”

余清砚皱起眉:“余鹤,你的心怎么这么冷?”

余鹤无所谓地说:“对,我就是心冷,养父母不想见,亲生父母我也不想见了。”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余清砚:“你不是喜欢做那个唯一的好儿子吗,你做吧,我不要了。”

余清砚脸色一变,就像被谁当头扇了一个巴掌,脸色火辣辣的发烫。

他很久没有这么难堪过了,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翻出来,赤/裸裸的晾在光天白日。

原来余鹤什么都知道,余鹤只是......懒得计较。

余鹤按下电梯下行键,转身等待电梯:“余清砚,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用总拉着我当参照物,也能和他们其乐融融、相亲相爱。”

余清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余鹤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但我不欠你的。”

“我从来没觉得你欠我的。”余清砚微微哽咽:“我只是......我从小在县城长大,大学报道那天是我第一次来奉城,被接回余家前,那些豪车豪宅我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而你就像个天生的大少爷,一掷千金,风流潇洒......”

余鹤

打断道:“你先等等,我什么时候风流了,你少造谣。”

余清砚惨然一笑:“你知道奉城纨绔圈里有多少人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余鹤转身挑起眉盯着余清砚:“你别在这儿瞎编啊。”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余鹤低头往电梯里走。

电梯门打开,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遮住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好熟悉的香水。

余鹤倏地抬起头,和一位身穿焦糖色羊绒大衣的贵妇打了个照面。

那贵妇涂着红色胭脂的嘴唇张开,露出很吃惊的样子。

是张婉。

余鹤同样惊讶,登时愣在原地。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张婉了。

张婉一把拉住余鹤,眼圈微红:“余鹤,你也来看你爸爸了?”

余清砚扭头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妈。”

张婉手上还拎着保温桶,她把保温桶塞进余清砚手里,拽着余鹤问:“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真跟我们记仇了是吗?”张婉捶打着余鹤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你爸爸......呜呜呜呜呜呜。”

她抱住余鹤,潸然泪下。

余清砚攥紧保温桶提篮,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嘴唇。

余鹤眼睛一酸,他揽着张婉娇弱的肩:“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婉很不好糊弄,她从口袋中掏出丝帕抹去眼泪:“什么回来了,你这不是等电梯要走呢吗?你这孩子从小就没一句实话,不像清砚那么老实。”

余鹤:“......”

张婉这才想起来余清砚还在,她推开余鹤,握起余清砚的手,柔声问:“清砚眼睛怎么也红红的,是不是余鹤又欺负你了?”

余鹤:“......”

什么叫又欺负余清砚,他什么时候欺负过余清砚,余清砚不欺负他他都要烧高香了好吗?

很好,因为重逢而产生的情感波动完全消失了。

余鹤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张婉和余清砚身后走进病房。

门牌号1712,下面写着余世泉的名字。

是间门单人病房,有独立卫生间门,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桌椅摆放的很紧凑。

护工从里间门迎出来,说:“夫人和少爷来啦,余先生刚输完液,正念叨你们呢。呦,还带了朋友。”

余世泉咳嗦一声,没说话。

护工朝张婉挤挤眼,示意余世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妻子儿子的,她接过余清砚手上的保温桶,扬声道:“夫人又炖了烫,您现在喝吗余先生?”

余世泉的声音传出来:“端进来吧。”

护工便捧着保温桶往回走,五十多岁的阿姨嘴上闲不住,喋喋不休道:“少爷还带了朋友来看您,哎呦,好高的小伙子,帅着呢。”

通向里间门的房门很窄,只能一个个进,四个人都走进去后,房间门一下子局促起来。

余世泉靠坐在病床上,脸上的纹路很深,半年不见却像是老了十岁,满脸的倦容和病气。

看到余鹤,余世泉愣了一下,看看张婉,再看看余清砚,从两人的表情上猜出是余清砚把余鹤带来的。

余世泉抬起眼皮看向余鹤,声音很沉,不咸不淡道:“来了?”

余鹤走过去,下意识看了眼病床旁边监护仪的数值,微微皱起眉。监护仪上的各项数值,他原本只能看得懂小红心代表心率,自从傅云峥说过三年后要动手术,余鹤就有意无意地学习一些医疗知识。

他顺手拿起床头挂着的病案本,检查报告单有好几页,余鹤粗略一翻,心渐渐沉下。

真的是肾衰竭。

检查结果显示:血小板降低,白细胞增高,细胞沉降率加快,是明显贫血的表现;尿渗透压比重降低,只有1.014;而尿蛋白定量却在增加。

余鹤不喜欢余世泉功利处事风格,甚至有点讨厌这个喜怒无常的‘父亲’。

养父余世泉是个很功利的人,同时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余鹤从小觉得父亲过于严厉,他曾经努力学习,努力做到最好,希望父亲的心情能够好一点,他挨的打就能少一点。

然而没什么用,学习好免不了挨打,而且后来他发现余世泉打他也不全是因为学习,他就是余世泉的出气筒,余世泉只要不顺心就会那余鹤出气。

后来,余鹤抄起椅子反抗,余世泉倒是再没打过他。余世泉很狡猾,意识到余鹤扎手后就不再找余鹤麻烦。

那时余鹤十三岁。

所以初中到高中那段时期,余鹤对父亲甚至称的上恨,这份恨又随着他长大逐渐消解,毕竟六年过去了,余鹤不再是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少年,而余世泉日益苍老,也不再怎么管余鹤。

大概是从前年开始吧,余世泉对余鹤甚至很好,不仅不对余鹤提出什么要求,余鹤去哪儿玩、花多少钱他也不管。

可能那段时间门余世泉的生意比较顺吧。

总之,时间门非常了不起,它无声无息却能抹去很多东西,曾经无论多么难过的坎,两年后回头看都可以一笑置之。

怨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余鹤最擅长的就是放过自己。

谈不上原谅,只是释然了、算了。

就像此刻,余鹤瞧着这份宛如死亡倒计时检验单,那些不好的回忆霎时烟消云散,他想起余世泉带他骑马、带他去游乐园,叫他‘好儿子’。

想起他因为不小心打碎张婉限量版香水而被张婉数落时,余世泉轻描淡写地说:“再买一个,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

在生死面前,余鹤自己都不好意思计较小时候那点事。

余鹤放下病案本:“怎么病成这样了,尿渗透压比重降低已经濒临危险数值了。”

余世泉看了余鹤一眼,沉声道:“你能看懂什么。”

对,熟悉的感觉全回来了。

余世泉习惯性地打压

贬低余鹤,在余世泉眼中他余鹤就是干什么什么不行。

不好的回忆消散半秒,又凝结回来。

余鹤一只脚还没踏上‘诚觉一切皆可原谅’的境界,就被余世泉简单的六个字拉了回来。

还是原谅不了,连已经释了的那些然都全部回来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怨灵这种东西,那余鹤此时身边应该全是黑雾,不断讥讽余鹤居然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亲情。

余鹤冷下脸,不再说话。

气氛有些许紧张。

然而在医院里这种凝重气氛并不少见,护工见惯不惊,搬来椅子招呼几人坐下。

余鹤对热情亲切的大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顺着护工拽他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上。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比走廊淡略淡,还有化学试剂的苦味和一种水果过度成熟临近腐烂的味道,余鹤环顾病房,在角落里看见三个还没拆封的果篮。

果篮里的香蕉已经起了黑斑,芒果皮微微发皱。

余鹤找到了这股糜烂果香的来源。

没有人会喜欢病房,这里的一切都在昭显生命的流逝,就连过了保质期的水果都像在暗示什么。

余世泉先和余清砚说了会儿话,一问一答很是和睦,他情绪也很稳定,没有对余清砚指手画脚。

余鹤打眼一看就知道余世泉在端着,跟谈生意似的每句话都是揣摩后说的。

余世泉的男权思想很重,为展示自己在家里的绝对权威,习惯性否定别人的观点,用训导的语气教别人做事,余鹤明白过来余世泉本质后,当然不会顺着他,和余世泉说话总是三五句就能呛呛起来。

两个人都假了吧唧的,说的还挺带劲。

余鹤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看这对亲父子对着演戏哄对方。

话题很快就绕到余鹤身上。

和余鹤说话,余世泉毫不客气:“听说你最近跟在傅云峥身边?”

余鹤一点头:“是。”

余世泉放下汤勺,用纸巾按了按唇角:“在余家时一点本事不肯学,离了余家只能做这种事,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不觉得。”余鹤仰靠在椅子上,对他这个相处十九年的爹十分了解:“你就直说你想干什么吧。”

余世泉被余鹤噎得微微一窒,呛咳起来,他一咳嗽,胸腔里发出呼喽呼喽的蝉鸣,像是肺里积了水似的。

一听这动静,余鹤换了个姿势,刚想站起来,护工和余清砚就已经围了上去,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

混乱中,张婉握了握余鹤的手,目光哀而不伤,像是有许多话想对余鹤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好好跟爸爸说话。”

余世泉止了咳,抬手指了指门口,余鹤以为是要自己滚的意思,面无表情站起身,却听余世泉问:“门口的人,是他派来跟着你的?”

门口的人?

余鹤往病房门口一望,病房门有一块儿玻璃,通过玻璃余鹤看到半个衣角,是穿着黑西装的保镖。

余鹤:“......”

真是奇了怪了。

余清砚二十分钟发现有车跟着他们,余世泉十分钟发现病房门口有人守着。可余鹤出门打篮球那回,整整三天都没发现有保镖跟着他,后来要不是傅云峥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被人暗中保护了三天。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余鹤收回视线,回答道:“可能吧。”

余世泉淡淡道:“回趟奉城还要派人跟着,傅云峥很不放心你啊,是担心你来看我出什么事,还是怕你趁机跑了啊。”

余鹤的火蹭得冒了上来,怎么挺正常的事到了余世泉嘴里就跟别有用心似的,要不是傅云峥早先就和余鹤说过,凡是从庄园开出去的车都要跟,余鹤还真就让余世泉给绕进去,以为傅云峥在派人监视他。

余鹤不愿意和余世泉掰扯,他的态度微冷,无所谓地回答:“不放心就不放心呗,我有什么办法。”

余世泉说:“你现在无权无势,就是人家手上的蚂蚁,别吃了点甜头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碾死你也就是顺手的事。”

余鹤抱臂靠在椅背上,心里一分钟都不想再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