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楞在原地。
在他的想象里,能教出余清砚这样学习优秀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应该是老师或者医生,是那种很有社会地位又很擅长教导余清砚学习的高素质人群。
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余鹤问:“那现在呢,他们钱还完了吗?”
余清砚看向余鹤:“我不带你去见他们确实有私心,但更多的还是怕他们缠上你,你又没有钱。”
余鹤哦了一声:“我有钱。”
余清砚笑了一下:“你可以先见一见,再考虑要不要和他们相认。余鹤,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养父母不够好,亲生父母其实也就那样,亲情......没有那么容易获得。”
余清砚的语速越来越快:“你过不了那样的生活,否则你肯定会和我的那些同学一样,不是念完初中早早退学,就是泡在网吧台球厅里不务正业。”
余鹤一时无话可说。
他能说些什么呢?是告诉余清砚他原本成绩也很好,还是告诉余清砚他是因为心理问题影响了学习,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养父、余清砚的亲生父亲余世泉。
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没意思。
余鹤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余清砚也从来不是余鹤的敌人。
比谁更惨的行为也太LOW了。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小时候挨打的事情呢。
这太丢脸了。
余鹤和余清砚都非常倒霉,世界上称职的父母有很多,他们两个人却碰不到一对,即便互换人生还是感受不到血脉亲人间应有的温暖。
他和余清砚到底谁更幸运,谁更倒霉呢?
余鹤也说不清楚。
余清砚一垂眼,泪水落了下来:“余鹤,余世泉没有忘记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他们甚至准备了一个豪华的生日宴,家里做饭的阿姨说,就是从前你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么用心准备过。”
余鹤愣了一下:“这不是很好吗?”
余清砚哽咽道:“他们接我回余家、对我好是为了什么,余鹤你就没有想过吗?”
站在冬日的寒风里,余鹤原本没觉得太冷,此刻忽然如坠冰窖。
余清砚说:“他带你做的体检根本不是遗传病筛查,而是肾/源匹配,你的型号不适配,他才起了疑心,才找到了我。”
余世泉算不上好父亲,但把流落在外二十年的亲儿子找回来就为了肾/源,这简直不是人事。
余鹤不由愤怒愤怒,拽着余清砚的手问:“那你怎么想的?”
余清砚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贫血,上次检验的结果达不到捐献的要求......我其实是愿意的,但自从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家里就总是做补血的菜,我不喜欢吃菠菜,可他们跟我说吃菠菜对身体好,妈妈还给我买了很多补血的营养品,今天连生日宴都有炒菠菜。我真的很难接受,但这些事我又不知道该和谁说。”
对余世泉明目张胆的功利主义,余鹤简直无语:“那你现在还住在余家吗?”
余清砚摇摇头:“我申请了留校,可以住在宿舍。”
余鹤叹了口气:“行吧,哎,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和他们撕破脸对你也不好,肾长在你身上,他们难道还敢强迫你捐?”
“我想拥有一个真正的亲人,一个就可以,但我发现真心换不来真心。”余清砚垂下眼,金色的四叶花在表盒上绽放:“余鹤......其实有没有血缘也就那么回事。”
余清砚也曾怀着对亲生父母的无限憧憬回到余家,相处下来他发现余世泉和张婉对他充满着虚伪的利用。
他们把他找回来是为了给余世泉换肾续命。
可余清砚太渴望亲情了。
对待亲生父母,他比余鹤失望的更早,于是将对亲情的希冀转移到余鹤身上。
他需要一个亲人。
余鹤性格外向,散漫自我,在新环境中能迅速和周围的人找到共同点成为朋友,余鹤不会刻意讨人喜欢,性格也不是长辈青睐的那种,但没人会不愿意和余鹤做朋友。
余清砚与余鹤不同,他身上天生贴着好学生的标签,看起来温和淡然,没有攻击性,人们也都喜欢余清砚,但这份喜欢是余清砚用温润亲和换来的,余清现时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引人厌烦。
第一次见面余鹤就说余清砚很装,余鹤没有说错,他就是在装,他必须装的人畜无害讨人喜欢。
也许是因为余鹤早早看穿了自己,余清砚和余鹤在一起时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变得随性起来。
在余鹤面前他是可以卸下伪装的,余清砚没办法不把余鹤当做亲人。
可是余鹤只会故意气他。
余清砚越想越委屈,一眨眼,眼泪就滴在了皮质的表盒上。
余清砚低声问:“余鹤,我不想和他们做家人了,你能做我的亲人吗?”
余鹤头大如斗,从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一张纸来,就抻抻袖口把毛衣拽出来一截给余清砚擦了擦眼泪。
离近了看才发现余清砚额角有一块儿不太显眼的疤,余鹤很是惊讶,双手撑着膝盖平视余清砚:“余清砚,我额头上也有疤。”
余清砚比余鹤矮,余鹤现下微微弯腰,余清砚才是第一次看清余鹤额角疤痕的位置和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余清砚额角的疤是追债的人用酒瓶打的,余鹤额角的疤是余世泉扔烟灰缸砸的。
这样微妙的巧合一下子拉近了余鹤和余滴砚的距离,然而更加默契的是,他们谁都没有讲这块儿疤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