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僧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不,我们一定要留下来。”
弟子不解:“为何,如今留下来也没有用,若是那道人和神巫起了歹心,我等恐怕皆要下地狱幽冥了?”
拈花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拈花僧说到这里,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昔日有割肉喂鹰以身饲虎。”
“就算是身堕阿鼻,贫僧也定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弟子追问:“是何事?”
拈花僧:“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幽冥,又是否有轮回?”
弟子:“若真的有,那又如何?”
拈花僧:“若是世间有轮回,善恶终有报,吾等所期待的极乐世界或许便要来了。”
弟子:“何为极乐?”
拈花僧:“人间即是极乐。”
弟子更不解了:“可是师父之前不是说,人间即是地狱。”
拈花僧:“人间是阿鼻,也是极乐,皆在人心一念之间,这也是我们为何要渡化众生。”
拈花僧目光看向了城外,牡丹园所在的方向。
神巫就住在那里。
他又想起了那一日神巫问他的话,你看我也能做个菩萨么。
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是不是也能够看到自己,也能够听到,他此番所说的话来。
而另一边。
温绩终于亲手写好了贺表,然后交给了一旁的僚官,嘱咐他急递送往京城,呈送天子御前。
贺表的内容自然是有关祥瑞之事,其中甚至还有着贾桂送上来的“仙药”和装着“仙药”的盒子,也一起送往了京城,以作凭证。
到了这个地步,温绩自然再无疑虑。
而这个时候温神佑回来了:“阿爷。”
温绩站起身来告诉了他这件事:“已经将贺表报给了朝廷,天子不日应当会看到,只是天子会作何想,为父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温绩又问道:“神巫那边?”
温神佑回答:“神巫说要等天晴,赏牡丹花,在此之前谁求见也都不见。”
温绩虽然没有主动和神巫接触,但是却任由温神佑行事,还放权给了他,这也是一种态度。
见识到了那神魂渡江的景象,还有那黑夜狂风暴雨之中现身于江上的龙。
温绩和其他人考虑的角度不一样。
他不仅仅震惊于这强大和神秘的力量,他更清楚这样的力量能够做到什么。
只要用对了地方,便能够改天换地。
不知为何,只要想一想,心中的野望也变得大了起来。
心中不知觉地诞生了一些想法,但是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只是不论是嘴上还是脸上。
这位鹿城郡王,都没有任何表现。
温神佑没想那么多:“不过我想神巫不见外人应该是有原因的。”
温绩:“是何原因?”
温神佑之前记得见到神巫的时候隐隐听其提过一句:“听说,云中君喜花,而神巫也正是为此而来。”
温绩看了自家大郎一眼,闹了半天,人家根本不是因为他邀请而来的,是为了赏花。
不过。
神巫虽然还没有露面,无形的旋风似乎已经围绕着她正在展开。
而她展现出来的不可思议之景象和力量,在抹去了江对岸的质疑之声后。
也同时。
将人心之中地某些东西给放大了。
——
城外,牡丹园。
下了几天的阴雨终于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
神巫来了之后一直住在一座院子里,一旁就是牡丹园,园子里有大片大片的牡丹,一直绵延到一座湖池旁。
花呈现紫红色,花蕊却是金色的。
湖池正好位于长江主干和支流的夹角处附近,周围这样的湖泊大大小小还有着数十上百,大湖连着小湖,小湖连着沼泽。
神巫走在园中的长廊里,在一处亭子前停了下来。
长廊的尽头有着不少人在守卫,原本还是一片安静,随着一抹光突破乌云而下,众人终于被那光给吸引了目光。
“晴了。”
“终于放晴了。”
阳光穿透水汽弥漫的空中,天地被清洗过一遍,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光照花海,花叶上的水珠渐渐滴落,生机盎然。
亭子里。
神巫戴着天神相面具,似乎察觉到了突然看向了一侧。
一个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神巫没有惊讶,因为她一直都在等待对方的到来。
神巫:“神君来了。”
神巫的视角里,云中君正从亭子里走出,一点点深入那片花海。
艳红的牡丹围绕着他,花叶随风照耀。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对方的声音却传入她的耳中。
“日后唤来龙的时候,若无必要,不要再乘坐它了。”
神巫欠身行礼:“是。”
云中君:“你不问问为什么?”
神巫:“神君说的便是法旨,自然无须再问。”
但云中君还是告诉了她:“有些危险。”
神巫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她看来,那昔日的恶蛟,进了江变成了龙种霸下。
桀骜不驯,哪怕是云中君的咒,其恐怕也是身服心不服,还妄想着作乱。
尤其是她以凡人之躯唤龙御龙,那龙种岂能甘心。
云中君回过头来:“明白了?”
神巫:“嗯!”
云中君也不明白她明白了什么,反正就这样了。
回过头来的云中君又说起了一件事情,只是一开口,就让神巫浑身冰凉。
云中君说:“长江要走蛟了。”
神巫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什么山中之蛟,河中虬龙。
而是长江。
半天神巫都不敢发问,或者说不知所措。
楚地之巫世世代代居住在长江边上,更明白长江一旦泛滥,会是怎样的可怕。
突然,神巫跪倒在地:“还请神君出手,救一救两岸百姓。”
云中君却说:“事在人为,你若是想要救人,自己便要做些事情。”
神巫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中君:“先请地神吧,请来了地神,方才能改地易形。”
神巫说:“敢问神君,还有多久?”
云中君:“不知道。”
神巫惊讶无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云中君说这样的话。
云中君:“天时变了,今年定会发大水,往后几年年年不休。”
“至于走不走蛟,会走几条,从何处走,一切还未有定数。”
“早做打算吧!”
云中君嘱咐了一些什么,神巫虽然心慌意乱,但是也全部都记下了。
或者说,也不敢不仔细记下。
这不仅仅是云中君的法旨,也关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最后,云中君赏着园中的牡丹花,身影一点点朝着江边走去。
“花开红似火。”
“黄泉的彼岸花,也是这般。”
云中君看着牡丹发出感叹,但是落在神巫的耳中却似乎别有深意。
在她看来,云中君这是感叹无数人要命丧于长江水脉诸龙群蛟的走蛟化龙之下,成千上万的人将死于其中。
因此,黄泉上的彼岸花也绽放得格外璀璨。
她觉得紧迫了起来。
就好像心也被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