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们昨夜开始时真是被吓了一跳。
夜里为鬼神唱戏丶唱着唱着下方来了人坐着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正常唱戏,却发现天都要亮了,他们也不走!
直到鸡鸣天亮,这才看清楚,下方坐的竟是一群道人。
这事拿出去当笑话讲给人听都够了。
「恕罪恕罪,我们也是偶然迷路,无处可去,本想来向诸位问路的,可是诸位专心表演,无暇他顾。天黑路滑,山中又起了雾,地上湿冷,我们也没有地方去,只好在此坐着了,好歹有张板凳坐。」二师兄只好连连拱手,「倒是也有路上无趣,贪图诸位表演的意思。」
「原来如此。」
戏班的班主长舒一口气,随即又用恭敬的眼睛看着他们,拱手说道:
「几位道长也是胆大,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在此唱戏,一个人都没有,也敢来坐着听,想必定是有道行傍身的。」
「诸位不也在台上唱了一夜吗?」七师兄在二师兄旁边说道。
「那不一样。我们本身接的就是为鬼神唱戏的活儿,就算下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也得在这里唱一整晚。反倒是有了人,把我们吓了一跳。」
「那诸位又怎麽知道……」
七师兄笑呵呵的,对他们说道:「下面除了我们没有别人呢?」
戏班众人听了,俱是一愣。
不由转头与七师兄对视。
七师兄也看向他们,敬重于他们不曾糊弄丶辛苦一夜为鬼神带来的短暂欢乐,便也与他们行礼。
如此就已无需多问了。
戏班愣神之下,也抬起手来,双方互相行礼。
放下手来,七师兄问道:「诸位为何深更半夜丶在这荒野之中唱戏呢?」
「我们乃是受石门村大户所请,来此唱戏,请山间鬼神观看。」戏班班主说道,「据说是他们家生了个怪异孩童,常常走魂,前段时间更是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孩童不仅痴傻,甚至几乎断气。」
「石门村……」
七师兄喃喃念了一句,又好奇道:「这和诸位在此唱戏有什麽关系呢?」
「是那严家的人请了先生来看,说是孩童魂魄走得远了叫魂也没有叫回来,随即那先生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请戏班来为鬼神唱一回戏,说是这些鬼神看了戏后,受了情谊,自然就会帮忙寻找。」
「原来是这样。」
「我们也不知是否真有鬼神来,也不知是否有用,反正接了钱就来演,千百年来一直就这样,我等优伶贱命一条,也没什麽怕的。」
「班主切不可这样说。」七师兄听了却是瞬间正色,拱手说道,「诸位名伶功力深厚,尽职敬业,昨夜所有看客皆看得心满意足。而这些游魂在山间飘荡孤寂不知多久,心中不知多少苦闷,诸位能为他们带去欢乐,消解苦闷,如何不是功德一件?」
戏班班主一听他称「名伶」,就觉得惭愧,想摆手推脱不敢当,可听到后面,却又忍不住问道:
「当丶当真?鬼神当真满意?」
「自然。」
戏子本是贱流,可凡人小鬼皆有心,此时众人便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欣慰自得,再面对这几位道长,便更恭敬了。
「道长们又去哪里呢?」
「我们在找石门山,这边实在太偏僻了,初来乍到,不免迷了路。」
「石门山?这地方确实偏远,道长说别的地方我们可能不知道,可说石门山……」班主说着转过身,指着远处的深山,「那就是石门山,山下也有四五个村落,虽然偏远,可土地也不少。」
众人皆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已显露出一片青山,青山脚下似有纤陌田野,房屋隐于晨雾密林中。
青山下半截是一片山林,郁郁葱葱,上半截在晨雾半隐间,隐约可见是石山。石山中间有洞,远看似一扇门,云雾添了缥缈,如同仙门一般。
「原来如此。」
四师兄不禁呢喃着。
早知道石门山这麽好辨认,早就该请好友飞上天去寻了。
「我们就受石门山下丶石门村中严姓主家所请,正好要回去复命领钱,也可将诸位道长带过去。」班主说道,「诸位道长定是有本事的,那户人家为了子孙后代之事已经焦头烂额,定然欢迎几位道长。再不济也有顿早饭吃。」
「恭敬不如从命。」
众多道人便都跟随他而去。
清晨的山路是带着露的,行走之间免不了与春草擦身而过,鞋与衣摆被打湿,又带着细细的沙,这片山村便由此映入心中。
林觉一边走一边四下环顾。
这里实在偏远,前方那座石门山也果真是大,甚至走了将近二里,才隐约看清那隐在山林间的村落,而石门山的大小远近似乎都无变化。空气中既透出泥花草露的味道,又有着清新的灵气。
倒是个避世修行的好去处。
毫无疑问,这里最适合的定然便是四师兄了。
若他住在这里,那片大山就是他的好友们天然的乐园与猎场,而这个偏远之处也正适合他与他的好友们清修。
只是偏远有好处也有坏处——
若是寻常缺点什麽,采买置办起来就不便了。
若能与山下人打好关系,便轻松许多。
听说这是一间新修的山神庙,应该也是山下村庄筹资建的,正好请班主指路,也好告知村里人,打理庙宇的道人来了。
走了两刻钟,便穿过田野,进了林中。
脚下的路变成了村中的小巷。
此时正是早晨,做饭的时候,炊烟飘起,又沉在密林间,为这村落添了一抹静谧之感。
鸡鸣犬吠声中戏班与道人走来。
村人皆投来惊异的目光。
戏班带着他们走入主家,见到严姓家人,戏班班主先说自己唱完了戏,又说起昨晚的事,这才向他们介绍黟山道人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