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许茹还是忍不住督促起实习医生和护士。
“许主任,还是因为咱们的收费减免不少,平常百姓才敢来医院挂号看病,凡事得往好处想。”
是喽,凡事往好处想。
可她连买束花的时间都紧紧巴巴,只能挑到一捧有些蔫巴的向日葵配满天星。
“师傅,去韶光堂——”
车夫看见许茹是从部队医院里走出来的,又觉得看着眼熟,奔走时还不忘问了句:“小姐,您可是医院里的护士啊……”
“以前是,现如今医院整改缺专科医生,我去了骨科。”
“哦哦,医生!女医生!——”
车夫头一回拉这种级别的客人,觉得整辆车都不再平平无奇,而是包裹上一层金箔。
“咱得给医生免费,您坐稳喽!——”
沪城二十五年,这街头巷尾的乞丐都变少,被各处兴起的商铺招去做了杂工。
哀怨声少了,车马变多,路况也愈发拥挤。
那车夫使出看家本领,才从一个个街边摊位的夹缝里横穿过去,为的就是不耽误女医生去面见韶光堂里等候的故人。
这也是许茹与图青相识的第十三个年头。
*
都说许氏糖盐铺掌家的二女儿是个野丫头,没有大闺女那般看着威严,也不像小儿子那样高冷不闻世事。
平日里闷闷不吭,可一旦触及她逆鳞,就凶狠得像是谁都拦不住的野狗。
有人嫉妒她家生意,就往许家的仓库原料里塞死蟑螂,小女儿看见后吓得哭嚎,小脸发白,而许茹抄起扁担条直冲向乔老板家的大门。
她打不过成年的佣人,被推倒后摔了一身泥,嘴角磕破还是爬起来,继续砸门。
这样的事接连发生过几次,就再也没有人敢背地里使坏,因为他们生怕许茹哪天一头撞死在自家门前。
“野丫头……拿她没办法!”
许念慈在去部队前还这么说过她,奈何征兵的日子到了,大姐无法再替父亲看管家里的几个孩子。
“阿茹,我这一走家里就剩下你是老大,要稳重,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许茹望向大姐的行囊,噙着泪闷声道:“阿姐,能不能不要走。”
“我想去最远的那道防线看看,我一身力气无处释放,留在沪城又能做什么。”
“阿姐……留在这,陪我一块儿听戏,韶光堂又招了不少学徒呢。”
“听戏?”许念慈剜了她一眼,“你看冯将军整天有心情听戏吗?人活着不只是为了享受,而是找到自己的价值。”
这话一直萦绕在许茹耳边,当作对大姐的念想。
可她又忍不住跑去韶光堂几次,只有在戏服翩飞的台上,她才能幻想着自己成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拥有另一番人生。
可惜韶光堂原来的那个花旦突然退役,说是患病去世,可那人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啊。
许茹听了那花旦的戏场数不胜数,几乎是伴随了她整个童年。
她当时就在想,人为何那么脆弱呢……
熬制苦涩难以下咽的药,听信算命先生与庸医的谎言,将病情耽搁,好好的人拖成了不治之躯。
她痛恨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为她喜欢的花旦感到可惜。
名角换人,变成了一个面容青涩的小姑娘,唱腔虽有天资,步伐神态却差点意思。
总感觉那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愁容,一眼望不见底。
“杜鹃……”
那小姑娘叫杜鹃,唱的是杜丽娘。
还真是把悲惨与痴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