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傅应呈。
隔着百叶窗,投屏前面,男人坐在最靠前的位置,黑色的西裤,白色的长袖衬衫,一尘不染的皮鞋。
他两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筋骨分明的腕骨。
手持红色的激光笔,点在屏幕上,讲解着什么。
细边框的银色眼镜反射着投影薄冷的光,有人举手提问,傅应呈冷冷两句作答。
一层薄薄的玻璃,隔音效果却奇佳,季凡灵完全听不到傅应呈说的话。
但即便是隔着这么远,还是能感觉到很强的,让人忍不住为之折服的气场。
季凡灵早就知道傅应呈的工作。
但知道,和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
傅应呈结束说明,目光冷冷扫视全场,很轻地扫过季凡灵所在的位置。
他还在工作状态中没有抽离,快速扫过的那一眼,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之前就算是傅应呈最生气的时候,季凡灵也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极其疏冷的一眼。
一瞬间的距离感,让人感觉。
——他好像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
温蒂在旁等了一会,开口问:“你是要站在这等吗?”
季凡灵:“……不,我在想,傅应呈每天上班,都看起来这么不爽吗?”
温蒂迈步到她身边,隔着百
叶窗看了一会:“海运过程因为人为因素,一批仪器进水受损,傅总居然没开人,今天心情是近两个月最好的了。()”
捛異?“???╳()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真的吗。
温蒂回过头,眼神有些疑惑:“你平时,都这么喊傅总吗?”
季凡灵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
很快,傅应呈和下属一边谈话一边走出来了,有人注意到,走廊里温蒂身边,突兀地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她穿着过膝的白色大衣,黑色长靴,双手插兜,长发用皮筋简单束在脑后,额发柔软地垂下来,半遮着眼睛,露出小巧的下巴。
傅应呈看见她,脚步顿住,走了过去:“站这干什么?”他又看向温蒂:“不是让你带她去办公室?”
温蒂立刻答道:“我们正要过去。”
傅应呈带她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位律师在等了。
“张律师。”傅应呈简单介绍,“季凡灵。”
张律师伸出手,季凡灵拘谨地握了一下。
双方很快落座。
张律师向季凡灵推来一份合同:“你先阅读一下条款。”
季凡灵浅浅翻了一下。
好家伙。
一百多页。
她还没看两行就已经开始晕字:
“如乙方违反本协议,甲方保留采取法律手段追究乙方违约责任的权利”“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得私自解除合同”“甲方按照本协议约定给予乙方的具体服务如下”“乙方应按照甲方的要求积极配合实验*……”
季凡灵看得晕头转向,还没分清自己是甲方还是乙方,就听到傅应呈慢条斯理地提点:“你看一下,17页的15.2条。”
季凡灵飞快翻到17页,定睛一看。
“在合同生效期间,乙方无权持有打火机。”
妈的。
季凡灵木着脸:“我要求在合同里加一条,乙方有权抽一整根烟。”
“要求驳回。”
傅应呈冷酷无情,“没让你为了实验戒烟,已经是法外开恩,你还得寸进尺。”
季凡灵看向律师,律师站在旁边像木头人一样目不斜视。
昨天深夜,傅总打电话给他,让他连夜拟定一份合同。
他对合同提出的要求只有两条。
第一,越厚越好,第二,禁止乙方持有打火机。
听到这两条要求的时候,张律师还以为傅总被夺舍了。
听完整个合同内容以后,张律师甚至还要更加震惊。
“这个合同本身,有点问题吧?”
张律师委婉告知,“对于实验内容的定义太模糊,您提供的薪酬没有确切标准,而且完全没有规定截止时间,解释权都在您……”
季凡灵年满十七周岁,收入能维持生活,可以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也就是说,合同是有效的。
从合
() 同签订的那一刻,到傅应呈肯放手为止。
——他理论上可以以“配合实验”为由,不付出任何代价地,对季凡灵做任何事情。
“没有人会签这样的合同。”张律师说。
“她会签。”傅应呈说。
……
此时,张律师实在良心不安,忍不住开口提醒:“签字就不能反悔,你要仔细阅读合同内容。”
女孩哦了一声。
她刚读完一页,傅应呈看了眼腕表,语气有些不耐道:“你还打算看多久?要不我二天后再来?”
张律师:“……”
傅总,故意的吧。
傅应呈挑了下眉:“你阅读速度一直这么慢的么?”
季凡灵:“……”
傅应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难怪你语文成绩总是上不了一百……”
季凡灵忍无可忍地攥着笔,冷冷道:“你还能记得我语文考多少?”
傅应呈淡淡道:“记性太好了,没办法。”
接下来,女孩在张律师不赞成的目光中,飞快地翻完整本合同,阅读速度堪比量子波动,然后毫不犹豫地拔笔,准备签字。
她刚写完“季”,笔头又顿住。
就在张律师以为她悬崖勒马的时候,女孩转了几圈笔,迟疑道:“万一你发现,我一点医疗价值都没有,怎么办?”
张律师:“……”
傅应呈:“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季凡灵想了一下,觉得确实。
她没什么问题了,拿笔签字,最后还用印泥按了指纹在名字上。
木已成舟。
律师内心叹了口气,收好文件:“可以了。”
季凡灵还有些懵懵的:“这就好了?那,什么时候实验啊?”
“还要做一些准备,预估下个月。”傅应呈说:“到时候通知你。”
傅应呈之后还有会,让季凡灵在办公室坐着歇会,示意张律师和他先离开。
走出办公室之后,张律师忍不住追上去:“傅总,我可以问下,您签这份合同是为了什么呢?”
傅应呈走进最近的一间办公室,头也不回道:“关门。”
张律师按他说的关上门,一扭头。
发现傅应呈正面无表情地用碎纸机碎合同。
张律师瞳孔地震:“……”
这,这就碎了?!
说实话,他一开始本不想做这份合同,因为条款太霸道了,昨晚他一边拟定一边忍不住担忧一些诸如囚禁和人身控制等极端情况。
但就这么碎了……
他娘的写了一晚上呢!你不心疼劳务费我还心疼老子的手。
傅应呈掀起眼睫,不悦道:“站那干什么,过来帮忙。”
“……”
两人肩并肩用两台碎纸机哼哧哼哧碎了半天。
碎到合同最后一张,在张律
师手里,有季凡灵签名和手印的那张。
还没放进碎纸机,傅应呈突然拿了过去。
动作太快。
几乎可以说是。
抢了过去。
一身清贵的男人没有任何解释自己行为的意图。
他垂着眼睫,冷冷地把纸仔细叠好,放进口袋,瞥了他一眼:“辛苦了,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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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他真的被夺舍了吧!!!
*
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能一直看到很远的地平线,高架像阳光下的江水一样分支汇流,底下的车辆和行人都像蚂蚁一样小。
季凡灵窝在傅应呈的办公椅上晃晃悠悠。
签了合同之后,她心情莫名地安逸,可能是因为终于不欠傅应呈的,也可能是因为……
就像当年,她喜欢听程嘉礼说她是自己的缪斯一样。
现在,她对于傅应呈而言。
也是一个有用的人。
季凡灵正想着,温蒂在她身后走进办公室,左右巡视:“季小姐?”
椅子背完全挡住了女孩,季凡灵转过椅子,露出身体。
温蒂一愣。
她怎么擅自坐在了傅总的位置上?
傅总的洁癖还略有些过度的掌控欲也算是人尽皆知,他的座位不许别人坐,他的桌子不许别人碰,他的地盘容不下其他人。
偶有贵宾需要接待,也是一律在会客桌上,不会用到傅应呈自己的座位。
温蒂犹豫了下:“不好意思,您要不挪一下位置,去坐那边?”她指向旁边的会客桌。
季凡灵哦了声,慢腾腾站起来:“你要坐这?”
温蒂:“……”
温蒂:“不,这是傅总的位置。”
季凡灵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傅应呈的座位还上了锁?只能接纳他一个人的屁股?
他在家的时候也不这样啊?不都随便坐的吗?
想归想,季凡灵没说什么,顺从地站起身。
温蒂又说:“假如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公司内部参观一下。”
季凡灵:“公司有什么好转的?”
“地下室有游泳池,一楼有咖啡厅和甜品店,还有仅供内部员工的文创店,你可以用傅总的id采购,七楼是健身房和放映厅,每层楼都有茶水间和自取的免费零食,食堂有24小时供应的小食餐点,今天的菜单是炸鸡薯条沙拉和爆米花,顶楼还有花园天台。”
季凡灵惊讶:“……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温蒂:“不,我没有时间。”
季凡灵:“……”就知道傅应呈的公司绝对不可能这么好。
季凡灵想了下:“去天台看看吧。”
她喜欢待在高处。
温蒂愣了下,掏出手机:“稍等,我请示
() 一下傅总。”
“这还要请示?”
“天台是不对外开放的。”
“你不是他秘书么?”
“严格的说,”温蒂顿了顿,“除了定期上去修整的花匠,傅总没有让任何除他以外的人进入过。”
季凡灵:“……”
女孩扯了扯唇角:“他这也太抠了吧。”
这句话,温蒂就不敢附和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傅应呈很快回了消息。
温蒂立刻抬头带路:“季小姐,这边请。”
两人乘电梯上了天台,整个天台是全玻璃框架的巨大阳光房,二百六十度观景,采光极好,顶棚据说是可打开的。
锁住天台的是一扇门,门上是电子密码锁。
温蒂说:“傅总说你知道密码。”
“我怎么知道……”季凡灵心说傅应呈怎么总来这套。
温蒂刚想再次询问。
季凡灵又,慢吞吞地叹了口气:“我好像知道了。”
他银行卡的支付密码。
温蒂自觉看向反方向,季凡灵按下六位数字,门应声而开。
冬天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顶棚洒满天台,天台上的花养得花团锦簇,琳琅满目的绣球花、月季、二角梅、金盏花、无尽夏,一进去,温暖的花香扑面而来。
底下铺的是鹅卵石石板路,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甚至连桌子都没有一张,只有两把面朝天际的椅子。
确实不是用来待客的地方。
“有时傅总会一个人在天台待着。”温蒂说。
季凡灵走上露台,踩在台阶上,趴着边缘的护栏远眺。
“嗯?”季凡灵手搭凉棚,眯起眼,指着下面,“底下那个,是体育馆么?”
温蒂跟上来:“是的,那是旧的市体育馆,新建的在开发区。”
季凡灵愣了下。
因为修建九州大厦拉动附近经济发展,周围原本废旧的居民区大变样了,以至于同一条路,如今繁华得让人完全认不出。
可蛋壳状的体育馆还在那里,风吹日晒,十年一日。
季凡灵回头,看向身后的整个花园。
微风从后方吹起她长长的发梢,炽烈的阳光下,女孩浅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她所处的位置,就是当年的那个烂尾楼。
她站着的地方,就是当年的那个秘密天台。
……
她死了以后。
傅应呈买下了这栋楼。
然后。
他在天台上种满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