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知意忍俊不禁,终于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那我便失礼了。”
“你在这里想什么?”姬萦问,“想家了吗?”
冯知意轻轻摇了摇头:“我在想,这天地如此广阔,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顿了顿,她看?向姬萦,眼中是纯然的艳羡:“我真羡慕大人?,天生不凡,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像男儿一样出人?头地。”
“我平日便不爱听这话。”姬萦说,“并非是因为这句话本身?不对,而是这句话所蕴含的意思不太恰当。你既然心生羡慕,那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特质。诚然,你们或许确实没有我天生的力?气,但是你们所拥有的特质,难道我就全都具备吗?”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一说我身?边的这些人?:岳涯不墨守成规,行事诡谲多变,让人?难以?捉摸;秦疾义气深重?,义薄云天,怀有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江无源虽然不太善于言辞表达,但是相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宽厚仁慈,比很多人?都更值得信赖。至于宰相府的大公子,那就更不必多说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拥有一个极其聪慧的头脑。而我呢,除了有些力?气,还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呢?”
“便是你,在我看?来,不光外?表殊丽夺目,内里也是冰雪聪明。像你这样的人?,若真心想做什么,恐怕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你现?在的想法,只是因为听多了别人?的浅薄之语,自?己将自?己看?低了。”
“大人?,你的情?况和我不同。”冯知意苦笑道,“作为女子,沦落烟花之地,此生便没什么指望了。”
“那你觉得,身?为女子,我和许多男人?住一个屋檐底下,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还天天抛头露面,与不同的男人?打交道——我这一生也没指望了吗?”
“这……”
“不要去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想法,我们同样可?以?像男人?一样去争取、去抢夺,而且手段并不仅仅局限于力?量这一种?。”姬萦说道,“从?我们出生开始,他们就宣称我们是弱者,剥夺了我们读书、习武以?及出人?头地的所有机会。然而,一旦真正面临危机,第一个被舍弃牺牲的恰恰就是所谓的弱者。没有人?会因为我们的弱小而对我们予以?优待,那种?想法只不过是被圈养者软弱无力?的幻想罢了。”
夜风阵阵拂过空旷的小院,姬萦的酒也差不多醒了。
“我们修道之人?,只修今生,不问来世。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好好想想吧,你这一生,究竟想活成什么模样,又该如何去实现?它。”
姬萦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柄能够劈开高山巨谷的沉重?铁锤,冯知意在此前二?十几?年所形成的观念,都在这柄重?锤的猛烈敲打下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她还沉浸在姬萦话语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尚未回过神来,姬萦就已经从?石桌前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地朝着西院的主卧走去。
凉爽的夜风吹拂着她飘逸的道袍,她随口哼唱的曲子,从?夜色中悠悠然传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
“主公,四十万两?纹银已经准备好,随时可?用。都是通过云天店铺出来的干净银子,不怕人?查。”
第二?天傍晚,尤一问在花厅里向姬萦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