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不正经,季卷至少都相当正经地钉在原地。她对阵法这类东西向来七窍能通六窍,遇见些造诣平平的敌人,只管继承她师父的精神,大道万千以一剑破之,但面对诸葛神侯亲手所布,传自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她却还不至于自大到觉得可以靠蛮力突破。
她也并非全无抵抗之力。她没有精力研习阵法,这世上定然在阵法一道上灌注过心血的江湖人,被她收在军中,专为此时而备。
领导者总不必做样样精通的全才。
所以无论阵法如何演变,她只停步原地。
等人来援,或等人来攻。无论敌友,最先都肯定要来找上她,因而她只需不变应万变。
那幻阵许久不曾诱她动作,再度变幻,上一秒还关情脉脉的人忽倒伏于地,浑身布满火烧的焦黑,皂色衣服洇透血迹,抚胸、咳嗽、蜷缩,眼神涣散,在惨白一片中颤声喊她:“我要死了,卷儿,你再拥一拥我罢——”
季卷缓慢地眨一眨眼,似乎眼睛闭上重开以后,就能随心切换掉幻境频道一样。
八阵图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用于困人,更能勾起心底七情。喜、欲、爱、惧,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诱她动弹,只要抬步踩下,迷阵发动,便能按诸葛神侯心意,将她与街巷中燕军困到大局已定之后,而季卷深深呼吸,重新睁眼,避无可避,便双目直视血泊惨景。
她似乎变成了一张石板,冰冷插在地里,剥离掉所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直到幻境中出现沙沙脚步声,当是她的属下踏着复杂步法,拨开迷雾出现在她眼前,她屏住的一口气方才松懈,胸口剧烈起伏着,仍要牵出镇定自若的笑容。
她笑着向走近的人影玩笑道:“这阵法是能影响到我的大脑吗?怎么我看你都能幻觉成苏梦枕的模样?”
浑身沐血的苏梦枕沉默一瞬。从他口中发出道女人声音,向她解释道:“诸葛神侯这阵法攻心在上,情绪调用越多,便越深陷阵中,难以勘破。眼中幻觉,是受阵法控制的初步迹象。”
季卷点一点头,并不多问,对着眼中幻觉笑道:“只是看错人脸,还不妨事。要破开这阵法,需要多少时间?”
女人声音答:“但凡阵法,必有神兵作为阵眼。我已解开几个嵌套阵法的布局,眼下在阵法中移动,已不必担忧陷入更深层幻境。但要找到那个主镇神兵,暂时还无头绪。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应当——”
季卷笑了笑。她温和地道:“你已经做到很好了。至于破阵,那是别人的任务。”
女人大奇道:“还能有什么人?”
季卷但笑不语,忽一仰头,隔着重重迷雾,往阵法之外投去挑衅一眼。
那一眼正落在诸葛神侯眼里。
他现在的外表相当狼狈。一路奔波的狼狈。
自昨日金风细雨楼失火至今,或是他入京以来最忙碌、最应接不暇的一日。
他先是与方歌吟一道去京外的青田帮驻地截苏梦枕。论足力他们已是当世第一流,可驻地处依然有人抢先。
很多人!
不算那些四处漂泊的浪子,金风细雨楼在京城中实打实有六万余帮众,被苏梦枕暂时遣散蛰伏,却只待一道命令、一个信号,便提刀出门,完成苏梦枕最后传递给他们的嘱托。
什么信号?——必是白塔火焰!
什么嘱托?——若只是救护苏梦枕一人,必不至此!
诸葛神侯心脏已沉沉往下坠去,对着拢起双手的高大青年叹息:“神侯府并不欲与你们为敌。”
“我们也不想与神侯为敌,”杨无邪笑眯眯的,依旧是相当和气模样,身后金风细雨楼弟子们却在渐暗天色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