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星才不等他辩解,他心里已经烦透了。
“我无意在宫中结党营私,与陈掌印更是只有西山行宫那一次之缘,换言之,我与陈掌印……”他紫瞳淡漠,藏着锐光。
“毫无干系。”
这话听在陈守澄耳中,不亚于天崩地裂。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哀求地望着眼前白发紫瞳凛然如神人的皇子。
“殿下,奴婢真的只是心忧殿下……”
陆空星直接甩袖而去,摆明了不想掺和进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中。他的反应足以令任何一个熟悉谋术政略的人叫好,处理得当,不沾因果,绝妙。
只有陈守澄,在原地绝望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倒从未怀疑陆空星也会重生这种事,因为前世的九殿下性情柔和,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凌厉的话语,那就只能是他,是他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竟错过了与九殿下重新开始的机会!
不管陈守澄如何失魂落魄地离开,陆空星痛快地甩袖进院。这个甩袖的动作他前世早就想做了,今生是第一次能做出来,好爽!
他又把这个动作演练了一遍,确保下次能够甩得更凶更有气势,然后手往袖子里一伸,摸出一封信来。
到手!
他爱隔空摄物,让他不必跟讨厌的人虚与委蛇,只管迎头痛击!
“陆文昭!陆文昭!”
他高兴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里,仙人果然已经坐在圆桌前。圆桌上搁着一只妆奁,粉白的小鹿就卧在那上面,见陆空星回来,开心地站起来,短尾巴一阵摇动。
说了是狗狗鹿!
“回来了。”陆文昭微微颔首,他身上有一种格外气定神闲的气场,只要到了他身边,就好像万事都不用发愁。
也确实是万事都不用发愁,毕竟是仙人嘛!
“听你在外面骂,还以为要再骂一会儿。渴了吗?喝些。下次授你些可以自动骂人的仙术,别累到自己。”
陆文昭这次带了花露来,他给陆空星满上一杯,趁他喝着,轻点桌上的妆奁。
“小鹿将这东西拖了出来,你看看,是不是已经调换了。”
陆空星喝干一杯花露,拿起妆奁看了看底下,果然已经没有了他先前点在夹层内的那层金子。旁边,陆文昭已经给他倒上了第二杯花露。
“嗯,确实已经换了,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陆空星凌空一握,一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布偶就被抓在他手心,布偶身上,贯穿着一支长长的金簪,其凶狠程度,让陆空星都有些愣住了。
“这是……巫蛊之物……”
陆空星喃喃说道,他没想到,为了害他,如妃竟然将前世的巫蛊之祸给提前了。
“怪不得她那样谨慎,又是过皇帝的眼,又是仿制同款金簪的,力求不牵扯到她自己身上去。”
陆空星抬手又将布偶送回妆奁中,全程不需要开关盒盖,可见他的隔空摄物已有小成之相。
“哦?”陆文昭趁他喝完,又给倒上了第三杯花露,服务非常周到,“可愿教教我这红尘中事?”
那自然没问题。
“我生母早年被父皇赐死一事,其实一直是个打不开的结。”陆空星想了想,“虽然自进宫以来,我并未犯任何忌讳,这个结依旧存在。我若孺慕父亲便罢,可只要流露出太多追思母亲的念头……”
“大昭皇帝就会心虚又烦躁。”陆文昭淡淡接道。
“正是这样。可如妃那日赠我母亲遗物前,特意叫宫女去御前转了一圈,还成功让自己得到了禁足令。这件事相当于在父皇心中先扎一根刺,顺便告知他,金簪已入我手,从此与她毫无干系。”
“半月禁足,正可以将她洗得更干净。”陆文昭偶尔会在他话语间隙补充自己的想法。
“对,好聪明。”陆空星笑了,“然后再派人指认我行巫蛊即可,尤其是,用母亲生前的金簪,刺穿父亲的身体……”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计策极狠毒,就算我是皇子,若今日在我屋中搜出巫蛊之物,恐怕也难以活命。只是不知如妃想没想过,巫蛊之祸一出……丧命的人,会以数百计啊。”
巫蛊是大忌讳,前世陆空星上下奔走解巫蛊之祸,也是为了不让更多关联者因此送命。这一世如妃不管不顾对他下手,不知皇宫中又会多多少冤魂。
陆文昭闭目思索片刻,对这个复杂的计划发表了观点。
“甚是麻烦。”
不如直接创飞。
陆空星笑了。
“所以我才喜欢神仙。”他低低说道,“哪里要费这么多心思、苦心孤诣地去谋夺啊,我至今不知,他们为何要盯着我害。”
前世如此,今世更是如此。
见他颇有几分低落,陆文昭偏了偏头。
“要我给一些神仙思路吗?”
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陆空星弯起眼睛。
“要!”
“他们只是坏。”陆文昭淡淡说道,“而且贪婪。你要简单些去想,多归罪于害你的人,而不是去怀疑自己。”
“就如同刚才,那宦官同你说话时,你其实很是生气,觉得恶心。他虽出身世家,但你其实可以不将他当成风采卓然的世家公子,凡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置身宫中多年,你只把他当成个……”
“宦官就好。”
陆空星恍然。
陆文昭总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同他说一席话,却仿佛拨开了他眼前的几十扇春秋。
外间传来喧哗声,陆空星抬手间,妆奁回归博古架深处。陆文昭在他身旁隐去身形,安静地望着窗上映出的幢幢火光。
“可要我将人间皇城掀过来,为你省些力气?”
陆空星笑着摇摇头,他的紫瞳中跳跃着火光,也映出仙人身影,尤其明亮。
“陆文昭。”
他轻轻说道。
“我也想做同你们一样的、世间第一等的逍遥客。”
“今夜,请你看着我。”
“看我横渡这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