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儿渐渐凉了,谢茉着手收拾衣柜。
将洗干净晒干的短袖短裤折叠好铺在床上,再把装厚衣服的行李袋从衣柜底层提出来,把里头的外套毛衣一件件抽出来,找个艳阳天过过水,洗掉隐隐霉味儿,最后再把短袖短裤塞进空行李袋安置回原位置。
有一件外套是军绿色,很厚实,居然是双排扣西装领的款式,这个款式经过时代大淘沙,后世仍常见,只不过在布料颜色和花样上比如今更丰富多彩,这是个历久弥新的经典款,如今有个响当当的准数称呼,叫“列宁装”。
谢茉忍不住披身上试了试,很合体,站在镜子前左右前后照照,飒爽且精气神十足。
美滋滋。
谢茉拾掇好换季衣裳,抻了个懒腰,摸摸干瘪的肚子踱步出了卧室。
书房灯亮着。
一道拉长变异的暗影投照在地上,谢茉悄步凑近,卫明诚正一边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什么,一边给钢笔盖上笔帽。
谢茉凑过去,惊诧问道:“写完了?”
“不算。”卫明诚说,“还只是草稿。”
谢茉耷眼一瞧,满满一页,已超五百字。偶尔划掉几个字词,不影响阅读,显而易见,卫明诚这份情书写得很顺畅。
词句喷薄而出。
文思泉涌?或者,情思泉涌?
“你写了多久?”谢茉笑意盈盈地问。
卫明诚说:“半个多小时。”
丝瓜肉丝汤用时十分钟,期间他还凉拌了一盘木耳,趁着米饭蒸熟的这一段时间,他忍不住在做书桌前,提笔书写。
抒情。
提笔这一刻,他方发觉,他竟在心口积攒了那多话想说给茉茉听,酝酿发酵,他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说给茉茉听,把他们俩的未来说给茉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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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地,白纸黑字摊在茉茉眼前,他居然没设想中的不自在。
……甚至于心底,浮出一汩汩期待。
谢茉眼里笑意更盛,她轻轻巧巧抽走纸页,只是说:“我先看看。”
话不及落地,谢茉便低头看起来。
力透纸背的字,和真挚浓烈的感情撞进谢茉眼睛里,沉入谢茉的心里,须臾间她便沉溺其中。
透过这些字句,她仿佛便可窥见卫明诚墨黑眼眸的最深处。
卫明诚凝目,深深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去看看米饭好了没。你坐下来看。”卫明诚站起来给谢茉。
谢茉目光黏在纸页上,话入耳不入心,她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仍旧站着。
一动不动,如沉思者的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堂屋传来碗碟落桌的声音,空气中飘来浓郁的米香……丝瓜排骨融合出来的醇甘香味。
没有意安排,但这一刻——
浪漫和烟火,齐全了。
谢茉抽了抽鼻子,再抖抖纸页,每一次呼吸好似都裹了蜜,在她心口辗转一圈,又一圈。
卫明诚站在屋中央,一身守候和温柔。
***
卫明诚说:“我吃过饭再誊抄一遍。”
谢茉摇头拒绝:“不用。现在的就很好。”
顿了顿,她精确语义:“最好,现在的最好。”
再誊抄,一笔一画必然没头一遍那么浓烈的情绪、情感。
这一页纸上的字,一撇一捺都可成一封情书。
“好。”卫明诚眼角眉梢的笑堪比春风。
俩人坐下吃饭,都没对“情书”多说什么。
一些变化却悄然发生,是不动声色的,是心照不宣的。
硬要说点什么,那就是俩人对视时,解读彼此眼神含义所用时间缩短了。
比方说,现在卫明诚把一回家的初始话题拉拽回来,问:“生气吗?”
谢茉便知道,卫明诚在担心她,不担心她应付不来工作,也不是担心她处理不了同事关系,他在担心她被无谓琐事裹缠而生气、烦躁。
谢茉露出一个灿然笑脸,说:“你放心,目前都还蛮有趣的。”
目前什么意思?
目前工作游刃有余,目前尚且能在鸡毛蒜皮的事情里扒拉出乐趣。
……只是“目前”。
这是说她本心不耐这些。
卫明诚点点头,呼呼啦啦喝光一碗汤,他忽然出声问:“她舅舅是革委会那位陈副主任,对吧?”
谢茉不明所以颔首肯定:“干嘛?”
卫明诚笑笑,没再就此说什么。
谢茉含笑横他一眼,也不深问,而是谈论起院子编筐中那些和茁壮成长、葱郁丰茂完全搭不上的菜。
发育十分不良。
这是谢茉至今唯一发现的,卫明诚不擅长的事情。
因此,她没少逮着这一点借题发挥,时不时便得刺挠两句。
而卫明诚沉默全收,不过心里却记上一笔又一笔,待积累到一定数,卫明诚便在床榻上讨回来。
今儿,便突破界限了……
***
第二天,谢茉嗓子一直沙沙的,悄摸摸揉揉腰,她在笔记本上忿忿写下“卫明诚”三个字,又狠狠打了个打叉号,然后再一点点涂黑,让它们消失在眼前才吐出堵在胸口的郁火。
早上合该多锤他几下的!
她都说悠着点了,可他偏“用力点”。
待吃过午饭,身体才重焕生机。
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不成想又被意料之外的人打断。
是赵梦。
谢茉还以为赵梦会安稳两天,谁知道才半天而已,她就又找上了谢茉,昨天的不快烟消云散,她脸上没丁点残留。
谢茉暗自挑眉,这是对她有所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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