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扬眉一笑,徐徐说:“指出你身上的问题,这是帮助你认清自己,以便日后更快更好的进步。怎么?不能虚心诚恳地接受批评和意见吗?那你和组织一贯提倡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一宗旨格格不入呀。你的思想有大问题,根源上的大问题。”
赵梦张口结舌,想辩解,但这会子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根本翻不出一句驳斥的话,可要是这一顶顶要命的帽子当真在她脑袋上扣实了,她又着实承担不起,焦心、害怕,眼眶都被冲红了。
听了半晌儿,袁峰估摸出前因后果了。问题不大,可赵梦惹错了人,你说你脑子原本就不够清爽,你还偏上赶着得罪笔杆子,口笔如刀,刀刀不见血,却比见血更致命,谢茉这是没想真心跟她计较,不然动动笔,动动手,赵梦早被踢走了,甚至连她身后的舅舅都讨不着好,这俩人的小辫子可太好抓了,一抓
() 一大把。
袁峰也不能放任谢茉扣下一顶顶大帽,即便只是吵嘴,上升不到相关高度,但这话光听着就吓人呐!
于是,他眉宇拧紧,摆出不虞的表情,严厉地瞪了一眼赵梦,说:“回头写三千字的思想汇报交给我,现在给谢茉同志,以及这位社员同志道歉。即便有口无心,但说错了就是错了。”说着,蹙着眉心那抹阴云一直警告地盯着赵梦。
硬生生将赵梦方才阴阳怪气的挤兑披上“有口无心”的外衣。
谢茉面色缓了缓,低头又拍拍王小妹肩膀:“你觉得这样行吗?”
王小妹忙不迭点头,谢茉也没反对袁峰处置办法。
赵梦一副受害小白兔的模样,低头,半阖着眼皮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口无遮拦。”声音紧涩。
王小妹嗫嗫:“……没关系。”
谢茉不置可否一笑。
袁峰轻咳一声打圆场,点了点赵梦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记住,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乱吃饭伤的是自己,但乱说话可要波及旁人了。”乱说话可以,只要你能圆过来,或者能彻底压服对方;倘使没本事,就回家让父母再教一遍怎么说话,不然就当哑巴,总好过一张嘴就惹事得罪人。
旁日在他跟前不懂规矩,他大人大量不计较,这回被谢茉一番连消带打,他看着也痛快。
“报告这周交给我。”袁峰丢给赵梦这句话后,就背着手走了。
赵梦随着袁峰背影冲出办公室。
见状,王小妹不安地站起来:“我、我是不是给你招麻烦了?”
谢茉和煦一笑,温声宽慰:“没有,是我该向你道歉,你是被我连累的。”
赵梦朝她投来的冷光,谢茉有所觉察,因由不外乎王东兴,她本不欲理会,像先前一般冷处理,但赵梦刚刚的行为委实令她恼火。
一直维持面子请,不撕破脸,并非怕了赵梦,而是认为不值当,和谐哪怕表面和谐的办公环境有益工作心情和效率,最关键的是,赵梦以往的种种小动作没触及她底线。
可这一回,她却真生气了。
赵梦对她不满,可以直接冲她来,绕及无辜便令她难以再忍耐,更遑论,任谁瞧一眼王小妹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赵梦对这样一个明显身缠烦难的同性,没表现出同理心便罢了,居然还言辞讥讽。
如此,俩人算是明火执仗地对上了。
对上就对上了,谢茉没在意,现在她忙着问清王小妹为何找她。
看出王小妹在这间办公室呆不安稳,谢茉就领人到后院偏僻一角坐下。
王小妹鼓了鼓劲,磕磕巴巴叙述起来。
原来,王小妹是听见由谢茉在广播里宣讲“反家庭暴力”的相关稿子后,才下定决心来求助的。
她一个农村姑娘嫁给镇子上吃商品粮的工人,本是一桩让人艳羡的婚事,王小妹以及她父母亲戚也很欢喜,可嫁过去才知道这是个狼窝。丈夫有酗酒的毛病,喝醉就折磨老婆,一开始王
小妹也哭也闹(),???N銑劑??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边认错还一边扇自己耳光,王小妹以为他真心悔改,捶他两下便揭过去了,可下一回喝醉,丈夫又故态复萌,然后折磨老婆、跪地认错、原谅、喝醉……一遍遍的循环,下手从不见轻,反而变本加厉。
娘家人也来给她撑过几次腰,但每回当面赌咒发誓悔改,真喝了酒又不认人。公公婆婆更不管,婆婆更站边上说风凉话,说男人哪有不打女人的,打两下而已,又怎么了,那些聘礼白给的?临时工的工作白给找的?
王小妹抹了一把眼泪,掀起衣服袖子给谢茉看:“打就算了,这畜生他还折磨人,专门用针、用小木签扎我,后来嫌一下一下扎太费劲,他去野地里摘苍耳,抽皮带打我时,就把那一粒粒的小玩意洒我身下,我朝地上躲,就扎我一身。”
谢茉到抽一起凉气。王小妹小手臂上确实显出一个不大的红痕。
谢茉知道苍耳,小时候野地里经常见,因它长有倒刺,扎在鞋面裤腿上十分难以清除,需要一个一个摘,且一不小心倒刺就把布料勾拉脱丝。
想想这若是扎进肉里,扎进去疼一下不算,往外挑受的疼可更重,而且它还含有毒性,刺痛麻痒折磨人的滋味俱全。
简直丧心病狂。
“他喝酒这毛病也是怎么都改不了。”王小妹拉下衣袖,眼里含着泪,问谢茉,“谢同志,你有文化,本事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抿了抿唇,谢茉斟酌着问:“想过离婚吗?”
王小妹受惊抬头,嘴唇颤抖,半晌儿还是没挤出话音,最终,她怔愣好一阵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茉思忖片刻,又问:“那你认为他会真的悔改吗?”
王小妹惨然一笑,下唇咬的发白,才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她说:“要是离婚,我该怎么活呢?”
谢茉故意让语调轻松几分:“你有工作,虽是临时工,但你不用抚养孩子,工资供你一个人生活是没问题的,至于住房,如果申请不了员工宿舍,去镇上老乡家里租一间也花不了多少钱,娘家人再帮衬几把,日子就很过的。而今你还年轻,即便再婚,挑选的余地也更大。”
王小妹眼睛明显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下来:“我爹娘不会同意的……再说,离婚……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离婚等于丢人,世情如此,谢茉没法强行给她灌输离婚自由的思想,想了想,谢茉问:“你找过他单位领导反映情况吗?”
王小妹满眼茫然道:“……没去过。”
说着,王小妹瞅瞅天色,不安地挪了挪:“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准备烧饭了,不然婆婆要出来骂了。”
谢茉颔首,眼睫若有所思地往下压:“妇女工作,我们于主任比较有经验,她今天请假没来,你反映的情况我会转告她,明天你再来,咱们和于主任详谈。”
王小妹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目送王小妹消瘦背影离开,谢茉已有大略计划。
谢茉心头罩着一团阴云,一到家,便被卫明诚瞧了出来。
“怎么了?”卫明诚关切地问。
谢茉叹了口气将王小妹的不幸遭遇告诉了卫明诚。
卫明诚蹙着眉,说:“以前部队也闹过打家属的事,后来领导插手,打家属,尤其毫无缘由打家属撒气的两人,被做成典型,开会通报批评,评先进、模范,升级职称全靠后,这才慢慢扭转过来。”
谢茉从未听过军属区谁家一言不合打老婆的传闻,还以为是觉悟高,原来是领导整治到点上了。
军区领导各项工作可以一把抓,但公社可不行。
但总归少了些受苦女性,谢茉心情渐渐明媚。
两人的话题拐向如今的婚姻形势,特别是离婚形势,实在艰难。
“许多人的婚姻只出于‘合适’两个字,这个‘合适’里还由工作、家庭、收入等占据大头,而非彼此三观脾性……婚姻鲜少存在纯粹的爱。”谢茉凝视着卫明诚说,“可,爱是婚姻的粘合剂、润滑剂、调味剂,有它婚姻生活丰富、长久。”
“以前,我也认为责任最重,爱没那么重要。”卫明诚探手抚上谢茉后脖颈,弯身抵着谢茉额头,他说,“遇见你之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漆黑的眸子那么深那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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