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看她师兄略显为难的模样,只好同意。
只是当她抱着小包袱来到门前时,一左一右站着两位郎君分外眼熟,虞少渊那张俊颜拉着,抱臂站于门前,他身量高挑,一身靛蓝窄袖衣袍,活脱脱一个俊朗英挺的公子哥儿。
另一边孟岁檀一身墨染竹纹锦衣,身姿如青松翠柏,满眼漠然冷淡,好像一尊不会说话的木雕,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才融化了一丝冰冷,却克制的顿在原地,别过脸去佯作不在意。
“皎皎。”虞少渊率先迈腿向她走去,唇边牵起浅浅的梨涡,像是生怕被抢似的接过她怀中的包袱。
熟料另一只大手横空出世,也握上了宁离的包袱,一人眸光一对,敌意本能溢出。
虞少渊挤出一丝笑:“孟大人公务繁忙,不劳您专门送一程,师母说务必让我带回皎皎。”他咬重了师母,顺带余光关注着宁离。
果然宁离身形微微向他这边撇了撇,得意还未浮起,便闻孟岁檀说:“不劳烦,明日休沐,我也可以送,且方才我已经同她说好了,今日,我送。”
他使了些力,想将包袱抢过来,但虞少渊也不松手,一人堪称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
宁离把包袱又抱回怀里,对一人的“显眼”感到丢人,虽说知道一人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出于“兄长”的关怀,但还是分外不自在。
“慢着,别说了。”她打断了一人,抱着包袱往虞少渊那儿挪了几步:“孟大人,我还是随师兄回去罢,他都亲自来接我了,而且你我本就不顺路,就不劳烦大人相送了。”
虞少渊唇边的笑咧得更大了,他长臂一伸,揽住了宁离的肩头,不无快意地看着孟岁檀神色逐渐阴沉。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孟大人见谅。”虞少渊一拱手,随后一人相携离开,背影亲密无间,哪怕走出老远,虞少渊步伐间的轻快都能瞧的出来。
怀泉牵着马车,看了一眼一人,咽了一口唾沫,识相的没有出声,免得火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直到上了马车,虞少渊唇角的笑意都未落下,宁离却有些难为情:“师兄,你下次还是莫要来接我了,我搭聂师兄的马车回去也好。”
“那怎么行,聂师兄是聂师兄,我是我,如何一样,若是聂师兄,可没用这松软的坐垫,以及这酸甜的饮子。”他手一扬,递给了她一个竹筒。
宁离眼眸一亮,接过来抱在怀中满足的揭开了竹筒。
“那位孟大人,你素日时常同他接触?”虞少渊试探询
() 问。
“嗯,是有一些公务绕不开。”宁离想起她拿虞少渊作挡箭牌的事,不免心虚,琢磨这两日告诉他才好。
虞少渊闻言开始拈酸吃醋:“我瞧他对你关心的很,不像那关系不怎么样的兄长,就是人不怎么样,装的很,拉着张脸,笑都不会笑,与这样的人共事,岂非每日都很痛苦。”
宁离忍俊不禁:“我与他接触不算多,就是不知怎的,他近些日子对我好像是性情大变。”她模样不像排斥,更像是百思不得其的纠结。
虞少渊听她的话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你原谅他了?”
宁离茫然反问:“何来原谅,他并未有对不起我的事,他于我不过是一个同僚上级,只是近日他性子颇为古怪,算了,不说了。”
她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虞少渊亦松了口气。
……
孟岁檀开始着手调查谢昶当年和舒家、舒贵妃的关往事,他先去拜访了舒家家主,也就是舒贵妃的兄长,只听闻舒贵妃和兄长并不怎么来往。
待去拜访后他大约知道了为何,舒家家主喜好拿一柄钓鱼竿坐在水池边垂钓,神情满是轻松惬意,一身布衣,低调朴素。
看见他来拜访也只是笑呵呵请他坐下,言语间对这些公事并不在意,孟岁檀一时不知他是心机深沉还是真的如此。
但他只是平庸之才,并无舒阁老那样的本事。
一番寒暄他已确定舒家家主并不在意庸王和太子的斗争,言语间也颇为避讳舒贵妃,这叫他更加笃定定然有什么事儿。
他出了舒府的门,明明了却差事,却心头依旧空落落。
宁离在府中好不快活,天气转暖,已无萧瑟,徐老夫人在凉亭中给她置了一把贵妃塌,她趴在上头吃点心看画谱,困了便阖眼睡会儿,醒了便看看花喂喂鱼。
徐老夫人却说今日天气好,普华寺对香客开房,便想着去普华寺烧香祈愿,她拍着宁离的手慈爱道:“听闻过去三年住持对你照顾有佳,我想亲去感谢,也顺带捐一些香火钱。”
宁离本能想拒绝,普华寺三年承载了不少难过的回忆,但那儿也有她重要的人,便应了下来。
徐秋锦要为门内子弟授课,便不一道而去。
师兄里只黎从心在府上,便一起去了普华寺。
圆真住持听闻后亲自出来接待,徐老夫人双手合十:“素闻圆真住持蕙心纨质、年高德劭,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夫人过誉。”他眉目慈悲,见者心情舒畅平和。
宁离微微一行礼:“圆真师父。”
圆真住持微微颔首,一行人往里而去,徐老夫人环视普华寺,寺庙并非穷困之地,反倒琉璃碧瓦,古朴典雅,铺面而来一股清幽平和。
“我闻皎皎在普华寺清修三年,得住持照拂,不胜感激,今日便带了些香火钱,聊表心意。”徐老夫人伸手示意婢女揭开盖着的布巾,一排排银两银光顿生。
圆真住持并未推辞,不卑不亢的
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老衲见宁离身有佛缘,便指点一番,一切都是宁离自己的造化。”
他又带徐老夫人进寺内巡看,指着殿内浓墨重彩的壁画说:“这些壁画全都有宁离的手笔,多亏了她,普华寺如今来的香客倒是比以前多了。”
没有谁听到旁人夸赞还能忍得住笑的,徐老夫人亦是,黎从心背着手仰头看,随即说:“难怪你院考得了魁首,果真如住持所言,都是造化。”
宁离不好意思的说:“哪有,也就是打发时辰罢了,也不是日日都来,大多我都是在观音殿抄抄佛经。”
众人又去了她常待的观音殿,徐老夫人烧了一柱香,又与圆真住持探讨佛经,宁离惦记殿后那一池鲤鱼,便独自一人去了她先前住的屋子。
孟岁璟陪着孟老太太来普华寺上香,他指着殿内的壁画:“祖母,您瞧,听住持说皎皎住在寺中这些年时常同僧人修缮寺庙,这些壁画皆有她的手笔在。”
高大的壁画佛像悲悯重彩,花纹繁杂,孟老太太没什么表情的仰头看:“听闻寺内有一池鲤鱼,我想去瞧瞧。”
见老太太还是如此避讳,孟岁璟只好歇语,带着她往后院去。
只是去往池边,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孟岁璟心头一喜:“皎皎。”
宁离正在往池中撒食,闻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人:“孟郎君、老太太。”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她谈不上多热络,但好在举止有度,疏离客气。
算起来,离府已两月有余,孟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她,与离府时的内敛沉静大为不同,眼前的宁离一身淡色衣裙,上头用了金丝线绣的玉兰,行动间清丽绝容,眉梢眼角皆是灵动和张扬,倒像是……回到了及笄前的模样。
且模样身段儿丝毫不比贵女差,看来她在徐府过的真的很好。
说起来她来到孟府后老太太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意见,不过是个表亲,人家父亲是孟府的恩人,抚育教导是应该的。
只是端看她三年前做的事,孟老太太便开始对她不喜,说到底,还是出身低,教养方面太过松泛,以至于叫自家孙儿宠坏了。
“许久未见,瞧你气色不错,我便放心了。”孟老太太笑得客气,俨然非在孟府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
孟老太太既不会给她什么难堪,宁离自然也是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劳老太太挂心,一切都好,宁离的祖母在前殿便先走了。”她微微一福神,干脆的转身离开。
“等下。”老太太出言叫住了她。
宁离回身,神情不解:“还有何事?”
“我想与你说几句话,你应当是有空的吧。”老太太和气的说。
孟岁璟捏了一把汗,低问:“祖母,您与宁离要说什么啊?”
老太太不耐烦:“我说什么你管那么多做甚,你去前殿罢,留我一人在此便好。”
她一言不发的赶人,孟岁璟犹豫的看了眼宁离,只好转身离开,但他并未去前殿,反而离的远了些,妄图听到这儿在说什么。
宁离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已经不会再任由她羞辱:“不知老太太想说什么。”
老太太被余嬷嬷扶着,笑了笑:“听闻你考入了画院,还是魁首,岁檀倒是教你瞒得好,阖府上下都不知你有这本事。”
“老太太谬赞,孟大人所言,宁离那时不敢不听,乃至寿辰那日也叫宁离被误会。”她仍旧神色淡淡,神情说不上恭敬,但总归是客气的。
“寿辰那日是我们错怪你了,我们也被蒙在鼓里。”老太太神色有些轻微的不自然,随即又眉头一蹙,“脾气大了,连祖母都不唤了,到底孟府有十年的养育之情,总不能寻到了自家人便没了礼数罢。”老太太有些微微不悦。
“情谊与情谊也是抵消得了的,只是宁离一唤,便会想起父亲,且老太太并不待见得宁离,宁离也不会自讨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