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丧事(1 / 2)

旭烈格尔说明天早上大巫就会死。

林昭昭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旭烈格尔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但他有些疑惑是什么让旭烈格尔突然下定了决心。

还有如果说嘎力巴的死是咎由自取,那旭烈格尔又该用什么理由处死在部族里德高望重的大巫,而不在萨满教内引起骚动呢?

睡前林昭昭忍不住询问旭烈格尔,然而这个蛮子居然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他。

“等你睡醒后就知道了。”旭烈格尔摸了摸林昭昭的头。

“切,故弄玄虚。”白天补了觉,林昭昭不是很困,于是就着烛光看起了书。

“你在看什么书?”有人的下巴压在了他的肩头上。

“大人之学。”

“大人之学?”旭烈格尔蹙眉。

“《大学》听过没?”

“四书五经?”旭烈格尔没有读过,但他知道大夏人想要当官就要看这些书,“你怎么突然看起这个?”

“什么叫突然看起这个?这本书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倒背如流了。”林昭昭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在温习,万一哪天我们一拍两散了,我还好回到大夏给自己考个一官半职回来。”

自从知道姬有光高中状元后,林昭昭心里就多了个解不开的疙瘩,有时候睡觉时还会梦到放榜之日,自己名列前茅,震惊邻里,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人全都围着巴结恭贺他的场景。

林昭昭知道自己策论远不及姬有光出彩,但他志向不大,都没想过自己能有面圣殿试的一日。只要能当个举人老爷,也算是对他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有个交代了。

有人在他耳廓上用力咬了一口。

“疼!干什么啊!”林昭昭捂着耳朵。

“别想了,这辈子你都等不到那一天。”男人在林昭昭耳边低声说着,“你离不开我。”

“哼,你少看不起人了。”林昭昭微微昂着下巴,“以后我要是做了大官,你这种平民见了我,可是需要向我行礼的。”

话刚说完耳垂又被人含在了嘴里。

“多大的官啊,能比当我的夫人还威风?”

“哼,起码当个……知县吧。”林昭昭微微躬起身子,男人弄得他痒痒的忍不住缩起脖子。

他的眼神虽然还望着手里的书,心思却早就不在上面。

“哦,知县大人位居几品?”旭烈格尔搂着林昭昭的腰,让人坐到自己的腿上,

“正七品……吧。”

“为了这么个芝麻小官,你就要始乱终弃。洛初还真是好狠的心啊。”旭烈格尔眼神暗了暗,像是在惩罚,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软肉。

“你懂什么?我就想当个知县怎么了!”林昭昭不服地哼哼道,当知县是他读书时定下的志向。

“没听过‘皇权不下县’吗?一年光是俸禄我就能有一百两,养十个你都绰绰有余了……念在你以前服侍我的份上……我让你当个巡捕好了……”有人

坏心眼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很快林昭昭气息就乱了,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起来。

旭烈格尔听着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没想到他的洛初会是个小官迷,但好歹对方发达后倒是没想着抛弃他这个“槽糠之妻”,还很好心地给他个差事做做。

“那看来我今晚一定好好伺候知县大人。”

“你干什么?”林昭昭大惊,手里紧捏着书卷,“不是昨晚才……”

“温故而知新。”男人将桌上的烛火捏灭,“这不是你常常对学生们说的吗?”

***

折腾了好一会儿,劳累的林昭昭一觉睡到了天亮。夏日刺眼的阳光恰好找到了他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瞧着男人正不慌不忙地穿衣服。

“你这身衣服……”林昭昭有一丝恍惚,旭烈格尔穿衣一般以黑色、青色为主,鲜少会穿这样白的衣袍。

“今日有丧事。”像是知道林昭昭在想什么,旭烈格尔说。

“丧事……”林昭昭愣了愣,忽然想到了昨晚旭烈格尔和他卖的那个关子。

难道说大巫昨晚真的死了?

林昭昭同旭烈格尔一起走出了毡包,果然瞧见了白色的布条挂满了部落外围的栅栏上。

大巫死了,按照萨日莎所说的,她的父亲是寿终正寝,走得十分安详,她亲眼瞧见了长圣天的使者将她父亲的灵魂接走了。

老人冰冷僵硬的身体躺在他曾经祭祀的神坛上,温暖的火焰围绕着他熊熊燃烧着。

额头绑着白布的少女手握神鼓跪在地上,主持着丧事的礼仪,萨满的信徒们跪在她的身后发出一阵阵悲伤的抽泣声。

“萨日莎……”林昭昭内心感慨。他看着少女孤独的身影,他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萨日莎来说能不能算做是一种解脱,“从今往后,这世上她就没有亲人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旭烈格尔说,“何况有那样的父兄,还不如孤身一人。”

“……”

这人都还没葬下去呢,虽然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旭烈格尔的话无疑是一针见血了。

“老师。”等丧葬结束后,已经成为萨满神女的萨日莎来见林昭昭。她面色苍白如纸,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着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看着如此憔悴的萨日莎,林昭昭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我应该没做错吧。”

林昭昭眼帘垂下,有些话旭烈格尔没有明说,但林昭昭心里隐隐能猜到些。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早上死了儿子晚上再死个爹,大巫寿终正寝的背后显然是有人悄无声息地动了手脚。

而这个动了手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眼前的少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林昭昭轻轻拍了拍萨日莎颤抖的肩膀。

萨日莎沉默了许久,低声说:“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里咕噜咕噜的,我没能听清他最后的遗言,但我能看见他眼睛在说什么。我是

你父亲,你怎么敢对我下毒?你怎么能杀死我?”

随着萨日莎倾诉,林昭昭的后背微微发凉。虽然猜到了是萨日莎动的手,但他没想到萨日莎会将弑父的过程同他说的这般详细生动。

这是一段杀人者平静的自诉,没有怨恨,也没有冲动。一个胆小卑微到见人就要下跪的小姑娘,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苦楚与无助,才会被逼得做出这样的反击。

“老师,他都要死了都无法理解我。他想不到我这么做的原因,最多会想我是为了首领才背叛了他们。”萨日莎擦了擦眼睛,“他死了后还是我的父亲,而我生下来就是他的奴隶。老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呢?”

林昭昭无法给萨日莎一个答案,就像他也不知道作为他爹的林老爷为什么会看他那样的不顺眼一样。

人家就是不把你当个人看能怎办呢?你只能自己争口气活出一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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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着死亡安息的布条在风中飘舞着。一处毡包内,有一群萨满教的教徒正在毡包内秘密争论着。

“大巫的死一定有蹊跷。昨晚用饭前大巫还找我说过话,吩咐我为他寻找狐狸的毛,公羊的角,以及成年男人的两截手骨。当时大巫虽然神态悲恸,但身体没有虚弱之象,怎么会好端端的一个晚上就死了呢?”有人质疑。

“显而易见,这是旭烈格尔兄弟的阴谋,他们先杀了嘎力巴少爷,然后又杀了大巫。不仅以陪葬为理由,焚烧了我们诸多珍贵的萨满古籍,还打算让一个女人来接替大巫的位置!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脱离血狄族了!”

“脱离血狄族?你是在开玩笑吗?你当旭烈格尔的弯刀是吃素的吗?”

“我无法相信伟大的长圣天会选择一个女人来作为它的使者。长圣天神圣的意志正在被名旭烈格尔的魔鬼践踏着,我们怎么能熟视无睹呢?”

“熟视无睹总比掉了脑袋舒服吧!旭烈格尔的势力一日胜过一日,这时候和他作对,你也想早些面见长圣天吗?”

“别吵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发话。

“斗琪,您说该怎么办吧。”

斗琪,在血狄语中有【歌咏者】的含义,是萨满教里法力仅次于大巫的存在,比起其他教众,也有着更高的权力。

“旭烈格尔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投奔其他人。”斗琪说,“科列奇部与血狄族有仇,他们王汗也信仰我们萨满教,我们去投奔他,他一定会收留我们的,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为大巫报仇的机会。”

“斗琪所言极是啊!”

“还等什么,今晚我们就趁着夜色去投奔科列奇部。”最后斗琪抬了抬手一锤定音。

“是。”众人起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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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的时候,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趁着浓浓的夜色潜逃出了血狄族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