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舒看向蹲在院子角落的张逐,周明赫也扭头看过去。昨晚下了雨,积水未干,一群蚂蚁正在搬家,张逐已经定在哪儿看了半天了。
“这些天都是他照顾你,寸步不离陪着。就像你曾说的,你们只有彼此,应该是爱的。”
周明赫轻笑了声:“张逐会陪着我,会照顾我,愿意把他所有都给我,但不爱的,因为他没有这个。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说这话时,他的语调往下沉,浸满了浓浓的悲伤,那种沉重和绝望,就像是他所有伤心的源头。
“是吗。你觉得什么是爱,性冲动、安全感、陪伴、理解,又或者是责任和婚姻?”
周明赫只是摇头。
“‘爱’只是一个概念,人们把所有类似的、可能的感受都装进这个概念里,有时它甚至是伤害的伪装,比如嫉妒和占有。”
“张逐也没有嫉妒和占有。就算我现在和别人结婚,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你又钻牛角尖了。我知道你控制不了,但你至少知道,你一直想方设法证明张逐不爱你,是你思维的强迫,并非你最真实的想法。”
“可我只要一想到张逐不爱我,也永远不会爱上我,我就难受得要命,快要呼吸不上来……”他眉心皱成一团,急喘起来,痛苦如有实质。
“周明赫,你要听听我的感觉吗?我觉得并非张逐没有爱,而是你被困在了‘爱’的概念里,在向一团虚无索求。
“你说张逐愿意给你他的一切,如果他的一切在你这里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呢?只有嫉妒和占有才是吗?爱只能是这么狭隘又负面的东西?
“你在绝望张逐不能给你想要的爱之前,你该先想想你要的‘爱’,这虚无的概念背后具体真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杨云舒给周明赫讲了她的故事。
十年前她患抑郁症的导火索,也是感情问题。但并非像周明赫一直怀疑对方不爱,恰恰相反,是笃定双方都太爱。
她和爱人原本是同学,从校园的青涩恋爱走到社会,再走进婚姻,两人门当户对琴瑟和鸣,简直像是美好爱情开花结果的范本。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在什么都合适,什么都圆满的背后,恰恰有一点瑕疵,就像圆月上那一块永恒的阴影。
“你是同性恋,你知道无性恋么?我就是,我最多只能接受拥抱,连亲吻都做不到,难以想象对不对。”
周明赫将脸缓缓转向杨云舒。
“其实我没想到我会对此这么抗拒。婚前一直不敢尝试,我也以为是我的保守和自爱。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结婚。
“我前夫是个很好的人,也真的很爱我,接受我不生育,接受无性婚姻。积极提出解决方案,我们一起户外、旅行,进行各种运动,用他的话说,把精力都花在别的地方,夫妻又不只是那一件事做。
“好笑的是,我俩真的很合拍,能吃到一起、玩到一起,他还是我的头号读者,每次给我写长篇大论的读后感……可他越是这样,我越痛苦,实在无法排遣,我逼他去出轨。
“他做不到,他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也痛苦,一个正常男人需要不断压抑自己很痛苦,令他更痛苦的是,我太敏感,他所经历的一切煎熬我都能感觉到。
“后来我要离婚,他不同意。那时我抑郁已经很严重了,自杀过一次,他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结束了十年的无性婚姻。
“之后我来了丽江,写作、养病,业余开了这家客栈。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慢慢接受真实的自己,不再把对双方的伤害和婚姻的终结归咎成我的错。”
“他现在呢?”
杨云舒看向周明赫,平静地讲述这一切,像讲别人的故事:“他再婚了,和现在的妻子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过得很幸福。后来我们聊起,他坦言对我的爱里更多是崇拜和欣赏,他不想失去,所以不愿意离婚。再婚后才发现,他其实更希望得到世俗中的家庭和陪伴,有现在的家庭他很满足。
“我也一样。我以为自己也需要传统意义上的婚姻和家庭,需要一个男人无微不至的爱。在缓慢走出阴影的那些年,我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只有理解和自由,至于爱,我自己也可以好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