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就把裤腰间的纸张全丢进抽屉,一个人瘫倒着,蜷缩在了床上。
究竟,还要逃吗……?
他双手捂住脑袋,不断质问起自己。
一辈子,他都在当着累赘。
他无能的出生是累赘,虚弱的身体是累赘,懦弱的性格是累赘,甚至到现在,他连存在本身都成为了一种累赘。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永生都不配拥有自由,而因为他的不配,他孩子的自由也要随之被剥夺。
记忆和定位,一个人究竟是要有多恶毒,才能设定出这般毫无人性的装置,像是完全无解的困境。
只要他逃跑,定位就一定会警报,而即使他们那时能够侥幸逃脱,因定位而涌来的追兵也一定会无穷无尽。
这时,他就会面临两个选择,即到底是开颅取下装置,还是就任凭它继续放着。
第二个显然不可能,而且如果要继续这项逃跑的计划,定位几乎是必须跟儿子们说的。所以这项制约的关键,其实主要还是在他记忆到底会不会消失。
且不谈他在逃亡下有没有时间展开一场精细的手术,就算有,按M211所说,当这块带有定位的装置被取出时,他的海马体也一定会同时遭受重创,失忆可以说完全无法避免。
逃出去,取了装置,失忆;逃出去,不取装置,追捕或失忆。
研究院才不会管他人生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他的身体还有着价值,那么最高效的办法就是在发现逃跑的同时立刻消除他的记忆。
也就是说,只要决定了逃跑,他的记忆就一定会消失。
既然横竖都是失忆,那么……
想到这里,他叹气,重重地,惩戒似的敲了两下自己的脑侧。
可他还不想忘记他们啊……
他失神地盯着前方一隅墙壁,听睫毛一下两下,缓缓地刮过床单,却逐渐陷入了一层渺远的回忆。
他想起了刚出生的钟昴。
那时的钟昴,那么小小一只,睁着海一样透蓝又湿漉的双眼,毫无芥蒂地,从心底看他。
他会抖着那对尚未能收好的圆圆耳朵,摇摇晃晃抱住他裤腿,用上下晃荡的毛绒尾巴亲昵蹭他,蹭得他心下发痒,自己却偷偷绽开一个甜蜜得逞的缺牙的灿笑。
他那时那么黏他,刚能发音的口齿第一句叫的就是爸爸。他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吧唧吧唧学走,浅金色的头发就好像一只站不稳的小鸭。
他又想起了秋翊。
小时候的秋翊真是体弱多病得不行,雪色的睫毛衬在脸上病怏怏的,谁看了都得摇头发出两声遗憾的叹息。
身体本就不好,脾气还巨差,以前是阴阴沉沉不爱说话,长大了一点就变得臭屁撅撅,见谁都怼。
他骂他笨蛋,还用臭老头称呼他,但即使是这样的家伙,也会在他坠空时毫不犹豫地护他,逗逗就炸毛地红脸,甚至生病时恋恋不舍地把他紧紧圈在臂弯,用高热的鼻息哼哼唧唧地抱怨。
但如果忘记了这些,他可能就会觉得叫他父亲的钟昴是冷淡疏远,说话粗俗的秋翊是恶劣厌嫌。
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