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嗤,咧嘴笑了,“好心好意把你接回来躲着,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反倒咬起主人来了。”
但男人苍白面容上那对黑得发亮的眼珠还在警惕地注视着自己,情景容貌都像极了他第一次梦遗的前一个晚上。
“……啧,果然把你带回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倚着门栏,他不耐地撇过了脸去,过了会儿,才再次苦大仇深地瞪向了这又莫名消极起来的男人。
“喂,出来。”他语气不善地一昂脑袋,“带你去个地方,别墨迹,就现在。”
几分钟后,平洋的夜空无端响彻了一道机械的噪音。噪音穿街越巷,驰骋高速,踩踏崎岖,最后终于冲上了荒芜的山野。
噪音制造机上,一个人还不等停稳就顿时从后座上翻了下来,随即便跌撞地跑向了附近一棵扭曲的怪树,腿软地撑着树干向地干呕。
“秋、秋翊,你这个……疯子……!”颠得简直连胃液都在翻涌,本就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又一晚没吃东西的文天成更是头晕目眩,难受得直要蜷缩,“我就该向交管局提议吊销你的牌照……!”
那人一听,笑了:“是吗,那你大可以试试。”他轻蔑挑眉,“正好看看到底是你的警徽更硬,还是我的关系更铁。”
“你……”等到眼前总算不再那么发白,文天成抬头,哭笑不得,“你当着一个人民警察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他喘了两下,“虽然可能已经有点晚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千万别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否则,就算你是我的儿子……”
但后语终究死于了舌中,因为眼前的景致足以消弭男人说话的俗欲。
只见一轮圆月已然温存备至地悬上了夜空,正散发着与几十年前同样无私,绫纱一般朦胧的柔光。
山外,粼粼海洋倒映着月的色泽,至柔的海浪拥吻着至刚的山岩,山岩于是缱绻,海浪于是涌泻。
而背面,万家灯火,荧如光点。湿润的海风吹来再被城市的火热吹过,似乎能闻到啤酒,海鲜,炙热的滩涂一点点冷却。
突然好像就有些饿了。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逐渐恢复的文天成也大起了胆子,溜达溜达就到往了秋翊所在的峭壁边上。
“感觉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边缘的地方。”他迎海而面,扭头看下方海陆交接的棱线,“真神奇啊,谁能想到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几万年前也是这么一片寂寥的汪洋……”
秋翊一瞥,冷冷一嘲:“跟没见过海的乡下人似的。”
“不是,我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倒也不恼,男人只缓缓挪动了步伐,又离崖边更近了一点,“只是,在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之后,总觉得看什么都有了些新的感受……”
他疑惑开口:“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把一开始就有的东西看作是理所当然的呢?”
他低头,看向了脚底深不可测的涌流:“如果从没见过海洋,就会以为世界都是陆地。如果周围都是死亡,就会觉得死亡也不过是儿戏。如果生来就不经疾苦……”
他语滞,又再次轻轻地重复:“如果,生来就不经疾苦……”
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能轻易得到幸福呢?
得到了,也没有失去,因此永远无法懂得为什么有人要依附着死亡出生,再怎么挣扎都有如被割去了翅膀的鸟雀,生不自由,亦无往不在笼中。
就像这海面上永远被囚困了的光束。
它明明比云还轻,风还自由,却只能在海里扭曲,歪斜,嘶吼,随波逐流。
他看着那光亮,失了神,许久,才轻轻一叹:“秋翊啊,你说,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太多……”
但唯有海涛阵阵,四下却寂静无声。
“秋翊?”他不由回头,却只见那人抄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乜他。
“屁话真多。”
男人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