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首,目光却俯视,灰蓝的眼瞳在镜片后冰川般深邃而可怖,“那以后对着更多危在旦夕的病患,难道你也都一个个亲手处理,一个个为他们消耗自己吗?”
“这……”
还想继续争论,可终究归于了哑口。文天成输了,拽着钟昴的手指也再没了停留的理由,“钟昴,我……”
“算了,文天成,到此为止吧。”犹豫间,紧握的体温流逝了,金发的男人抽手,不再犀利而愤怒,“我还以为你会和以前有所不同。”
心脏突然紧缩,不明所以抽痛:“这是……什么意思……?”
“是对你失望的意思。”
没有停顿,钟昴清晰直白的语句也正如他平静的态度一样使人难过,“你想救世人脱于苦难,我却永远都不会在其中。”
几十年来积累下的笃定,悲观的笃定,和永远无法获得安全感的安全感,并没有超出预期的确幸。
“不是的,不是的,钟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男人颤抖着,复杂的情绪简直要腐蚀他的胸腔,“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但是就算是报复,你也不该对我做出那些,不该那样对我……!”
“哪些?哪样?”钟昴却沉静,就好像也忘了给他带来的痛苦,“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文天成一愣,万万没想到钟昴竟会跟他打马虎,“就是那些……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的那些举动……!”
但钟昴还是不为所动,他好像真的忘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纠葛,想要抹去一切牵扯的痕迹,最终慢慢演变为陌路。
这样没由来的认知突然让男人心下一揪,他慌乱地搜起过去的回溯想要举证,但找不到了,那些视频,那些照片,都没有了,缺失的地方只剩一片灰黑,就像他破解了半个多月最后还是无疾而终的范高旻的犯罪素材,那个最终成了未解之谜的悬案。
“你、你……!”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醒悟了过来,心开始在真相大白的惊惧下剧烈跳动,跳动着,仿若濒死一般。
“你就是红字案的幕后真凶……!”他倒退,全身都打起哆嗦,“原来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
所以坠桥的才会是本能够轻松逃脱的楚渭,所以案发后王局才会特意只叫了他来,所以跟他搭档的是早已通气的莫以黛,所以楚渭替他挡的那一枪其实……
“是你想……杀了我……?”
那颗打进楚渭身体里的子弹早就不在了,但那时的声音,那时的血迹,那时的歉疚,以及仿佛被某双眼睛牢牢注视的幻觉,都成了他往后每夜的噩梦。
只是他从没想过这噩梦,竟然来自曾经那个最爱他的小孩。
没有否定,钟昴沉默了。他看着他,镜片反射出远处屏幕冷白的光。
“不,不会。你当时一定是事先和楚渭通过气了,他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向什么地方开枪,是不是……?”
他问,声音颤抖,迫切地想要得到肯定答复,“或者这一枪只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抓住范高旻,没有想伤到任何人。你们其实早就已经串通好了,只是开枪的人失了误,才不小心打偏了到了我这里,对不对?”
明明在后退,他却还自欺欺人地勉强笑着,说着,说一些自己也知道明显是假的事情:“你说话啊钟昴,快回答我,”他问,“这只是失误,你不可能真想杀了我的,对吗?”
可是,钟昴还是没有回答。他微微抿着嘴角,默认的神情和患上畏光症时问他疼不疼一样。
“……”于是终于无法再装下去,文天成停下后退的脚步,声音轻轻地,“原来你是真的想杀了我。”
很久,钟昴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看着,在逃离了研究院的地方,静默不语地互相看着。屏幕的荧光像客厅里的壁灯,把他们带回无数个坐在桌前,长久对视的年少清晨。
“我们两清了。”
又过了会儿,直到桌上的终端响起催促的短音,钟昴才开口,淡淡说出了这样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