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陷入了黏腻的黑暗之中,整个人被冰川寒冰浸透,丧失了一切热量。
那是一种凭意志力也无法逃脱的情绪,像是沼泽,一旦思想上试图挣扎,便会越陷越深。
在郝清宁觉得几乎无法呼吸的那一刻,一记暴栗敲上他的额头,疼痛感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眼前,夙星正在给自己换上外套,并套上护腕。
一会,他应该需要面对不少虫子,他真的无法忍受任何一丝被虫子汁液沾染上的可能性。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夙星扣上护腕的拉扣,“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大分量?”
“就你做的那点研究,能把虫子腿治愈就不错了,还想毁了一整座城市?怎么可能?!
() ”
郝清宁:“??”
常晋:“??”
099:【????】
安慰人应该是这样的吗?
夙星并没有意识到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接过路修寒递来的口罩:“你现在只是个学生,
眼界、经历、学识怎么可能支撑你随便做个几年实验就研究出个新的物种变异人类,毁灭城市?”
“没出过社会的人总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认为自己一举一动能够影响周围,说你呢,郝清宁。你认为你从培养基里养大的那几只虫子,能变成漫天黑雨么?你、你的实验室,培养得了那么多虫子么?”
夙星扣上防风眼罩——这个眼罩能够最大程度隔绝虫子汁液溅进他眼睛的可能性,他隔着眼罩看向郝清宁。
郝清宁的脸色惨白至极,双唇不停颤抖着,似是为了抵抗住这份颤抖,他的牙尖死死咬在嘴角之上。
夙星:“?”
很多时候,夙星总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
例如现在的郝清宁。
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自责和崩溃真的很容易让本来十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有意义么?
但不得不说,细腻的情绪又确实是一件挺美好的事物,至少这几天他在路修寒身体之中体会到的情绪,给他带来了极其强烈的愉悦感。
于是,抱着探究的目的,夙星十分真诚的发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的错会影响整座城市?”
“我认为你不需要将情绪消耗在无用的地方。”
夙星:“你这种莫名其妙给自己揽责任的想法和常晋的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常晋:“?”
郝清宁已经被夙星一连串看似带了刺,却又真心得过分的话砸得懵了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直到“常晋”两个字出现在他的耳畔,才似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常晋?道德绑架?你们?”郝清宁问。
“是啊。”夙星丝毫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接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拿了个算命的终端仪器,说我们能够拯救城市,如果我们不付出点什么的话,我们会愧疚,之类的话吧,不信你问他。”
夙星指了指路修寒。
“的确如此。”路修寒证实了夙星的话,并且评价,“非常过分。”
常晋:“……”
“和我什么关系!”常晋试图辩解,但在路修寒的微笑注视之下,他一句话也不敢往下说,只能偏开眼神,小声喃喃道,“你们后来不也加入了么……”
“我是为了救小南!”夙星扣上最后一件装备,笑了,“小南的眼睛不对劲,复眼,她明明是人类,眼睛却是由无数复眼构成,之前我找不到原因,不能够轻举妄动,现在,这位研究虫子的老头,怎么看怎么都没法脱离关系吧?”
只有发现源头,才能真真正正帮到郝小南。
夙星的表情变得兴奋
且干劲满满,毕竟他的确挺喜欢这位节目组为他安排的“女儿”
,他和郝小南也十分对得上频道。
夙星半蹲下身,以掌触地,那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准备起跑的姿势:“只要我过去打倒那个老头就没问题了吧?”
“是的宝贝。”路修寒说,“至少能将天上那些黑雨驱散。”
常晋:“???”
“等等等等,你就直接跑过去,我有……”
他原本想说,跑过去多不现实,还不如开车送他过去,只是“他能开车”这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建议是多么多余。
他的眼前,一双巨大蝠翼便从夙星身后书舒展而开!
一对极其漂亮的蝠翼,棱角分明,线条精致又漂亮得如同山峰起伏——那是属于恶魔的翅膀。
翅膀张开掀起的风拂起满地尘埃,常晋一点一点张大嘴,眼睛瞪得滚圆。
翅翅翅翅、翅膀?
夙星,是恶魔?!
而且……
这对翅膀怎么看怎么眼熟啊?!
他他他他……
夙星,难道就是?!
常晋诧异的看向郝清宁,发现郝清宁的脸上虽然比他淡然不少,但也露着同样的惊诧。
夙星,就是那位被全网寻找的,拯救了不少城市的恶魔?!
常晋登时便愣在原地。
实话实说,对于这只恶魔,他有过无数猜想,或许是化成普通人隐藏于人群之中,又或许根本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只是单纯的热爱这个世界,亦或者本身就是人类,只不过无意间获得了变成恶魔的能力。
诸如此类的想法他的大脑中出现过无数种,但他万万没想到,最终答案会以现在这种方式直接向他呈现。
他更没有想到,这只引得万众瞩目的恶魔,居然就是本身更加万众瞩目的顶流?!
“那么惊讶干嘛?”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诧异情绪,夙星回过头,不解道,“我不是早就说了我是恶魔?”
常晋:“我以为你在轻视我!而且……”
常晋咽了咽口水,试图让喉咙吞咽的动作使得自己冷静一下,他看向路修寒:“那不是他说的么?!”
——夙星的确说过他是恶魔。
不过,这句话,是当时他在路修寒体内,用路修寒的身体说的。
说话间,夙星的小腿紧紧绷起,蝠翼向下扇动,猛烈的风自他的双翼之下刮了起来。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夙星没有解释,路修寒也并没有打算解释,他的脚下,菌丝缓缓升腾而起,海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侧,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凝出一柄漆黑的钢铁巨镰。
宛如月牙的黑镰在他手中灵活至极,薄如蝉翼的镰锋轻轻一挥,巨镰便被他轻而易举的拎在手中。
“你的算命系统说得没错,我当时的确被恶魔附体了。”
蝠翼瞬间展开,一阵如同刀锋一样凌厉的风迎面袭来,几乎就在一
瞬之间,
夙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肉眼中,
而就在下一秒,又是一阵尘土飞扬,常晋和郝清宁根本没有看见任何痕迹,路修寒就这么凭空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只在地面之上留下了由于蓄力又骤然起跳而形成的立场深坑。
长空之上,黑虫大军被冲散,无数黑虫在刹那之间便被黑镰削成两半,丧失了飞行的能力,纷纷往下坠,即使只是一只虫子,从高空中坠落而下时,那股冲击力也是异常惊人的,地面上被砸出无数冲坑。
这一次,郝清宁比常晋更快恢复冷静,他拉住常晋的手,将他往能够躲雨的地方带。
“常晋。”右半边身体变为甲壳显然使郝清宁的行动变得极为不方便,短短几步路而已,便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他扶住常晋的肩,“我们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你好点了?”常晋小心捧着郝清宁的脸,说实话,刚刚郝清宁陷入绝望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而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拉他一把。
“嗯。”郝清宁说,“我认为夙星说的对,至少现在,我不应该将情绪消耗在无用的地方。”
直到此刻,郝清宁才忽然想起刚刚夙星说话间透露出的重要讯息:“刚刚他说了什么?小南的眼睛,是复眼?”
“我不知道。”常晋说,“我的系统只能算出,如果不妥善处理,小南这次会遇到麻烦,所以我们现在……”
“走吧。”郝清宁起身,向常晋伸出手,“我们应该去找小南。”
-
与此同时。
无数人挤进H市体育馆。
“请大家有序排队,靠右行走,将应急通道留给医护人员!”
H市并非全员虫人化,在黑雨降临的时候,那些正好处于位于室内的人们恰好躲过一劫。
他们在救援人员的指挥下共同前往安全避难场所,并且在这里等待消息。
体育馆中没有电视,而且人太多了,根本无法连接上互联网,被困在馆内的人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他们也没办法通过外面的人去探听消息——所有在体育馆之外的人,必然已经成为毫无人类意识的虫人。
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亲眼目睹亲人、朋友、爱人虫人化的那一幕,心理和精神上收到双重打击,有的在哭闹,更多的,是独自一人呆愣愣的坐在场馆角落,一言不发,濒临崩溃。
体育馆中气氛凝重。
欧伽身为医生,主动投入到医疗队伍之中,场馆中受伤的人并不多,医护人员们更需要做的,是做好心理辅导,安抚好每一个人的情绪。
而欧伽的身边,郝小南躺在病床上。
从黑雨降下来的那一刻,她便开始发烧,浑身烧得滚烫,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降下她的体温,并且陷入重度昏迷状态,甚至无法自主呼吸。
幸好自从夙星和路修寒去参加讲座之后,欧伽便一直在她身旁,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虽然不清楚病因,但因为欧伽救治及时,郝小南至少并没有面临生命危险。
郝小南的呼吸极为沉重。
哪怕已经佩戴了呼吸机,她也得拼尽全力,才能让一丁点空气进入到她的气管。
她并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
她只知道自己好难受,真的太难受了,仿佛全身上下都正在被刀子割开。
她好像正在做梦。
郝小南并不确定,因为梦里的场景实在过于真实了。
她被绑在病床上,无影灯直勾勾的照向她的眼睛,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腹部被手术刀割开的感觉。
她正在进行一场手术。
为她做手术的医生只有一个人,只是现在,这位医生正在低头认真割开她的肚子,还戴了口罩,她认不出来。
或许梦总会快速过渡最可怕的场景,郝小南并没有看到自己被开膛破肚的场景,她不过眨了一下眼,便见到那一位医生又从手术台旁取了另一样东西。
是一枚像是鹅蛋那般硕大虫卵。
那位医生,将虫卵放进了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