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深夜一个人躲在湖边的枫树下嘶声痛哭。
这和同班同学跌倒了或者妹妹乃乃叶养的金鱼不行了完全不是一种哭法。她哭得压抑而痛苦,不住发出缓不过来的抽气声,就像对体内某种痛苦忍耐到了极限而止不住地痛叫呻|吟。
他从来想象不到竟然有人会发出这样的哭声。就算特意躲在这种谁也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她还是不敢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好像哭累了,蜷缩在树下轻轻啜泣。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止住哭泣,渐渐不再动弹,就好像疲惫得晕过去了一样。
睡着了吗?
稍微犹豫了一下,幸村还是走到她面前。满脸泪痕的女孩环抱着自己,还真的睡着了。她的姿势和幸村之前在科普书上看到的,胎儿蜷缩在母亲体内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脸上尽是泪痕,紧闭的眼眶通红浮肿。微蹙着眉的样子委屈得不行。
幸村蓦地回想起某次暴风雨后,自家花园满地残花的情形。心口传来被刺痛的感觉,同时说不出的焦躁。
夏末的夜晚,草地上尽是露水,微凉的湖风时不时吹拂而过。而且这种地方指不定会出现蛇或者毒虫,不叫醒她不行。
“明野。”他蹲在她面前,轻声呼唤,“快醒醒,会着凉哦。”
几乎在听到他声音的同时她就惊醒了,满脸的尴尬无措,“你、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她大半夜特意跑到这种地方哭,一定不希望被人知道。
“我才刚刚到。”他说。
可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
她涨红了脸,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飞快起身落荒而逃。
幸村呆站在原地。
那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刺进了他的心口。简直就像蓄满了没能流尽的眼泪一般。
第二天——
昨天的她无精打采地沉着脸,一看到他和荻野老师就远远躲开。
今天的她他走到哪就跟到哪,但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故作无意实则警惕地盯着他,一看到他走近谁或者开口说话就开始紧张。
幸村知道,她是在担心他告诉大人昨晚的事。
他想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可都还不等他靠近,只是对上目光她就远远逃开,根本没法和她说话。
让他想想,之前看过的希腊神话动画片里,酒神是如何将林间的小动物吸引到自己身边的呢?
——他静坐在草坡,弹奏出美妙的音乐。循声而来的小鹿小鸟小兔子沉浸在乐声之下,静静地伏在他脚边。
如果像潘神一般气势汹汹地追逐,仙女是会逃跑的。就算最后无路可逃,也会哀求河神将她们变成芦苇。
午后的阳光不太刺眼,幸村在庭院的银杏树下搭起画架,照着庭院画素描。
沙沙沙、池塘是不是画得有点歪了?
沙沙沙、草地里的鹅卵石小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转脸,果然在檐廊拐角处看到探出来的半个脑袋。
好强烈的视线啊。
“过来吧。”他含笑向她招招手。
她犹豫了一下,才像个保持警惕的小动物一样挪腾过来。然后定在离他四步远的地方不愿再靠近。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他开朗地问,“想说什么呢?”
她抿紧嘴唇,好像给自己鼓了一会气,大声:“我昨晚……没有哭!”
“嗯,你没哭。”
他的爽快似乎让她意外,愣愣地重复:“我昨晚没、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