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在殡仪馆里,是一座独立的小房子,设施比不上欧阳睿做法医的年代,但也不算太差,灯光明亮,空气通畅,地方干爽,不但解剖相关的器具齐全,更衣室、沐浴室、衣物柜等便利设施也都有。
师徒二人穿好白大褂,戴上手套,站到了解剖台前。
袁文涛装上刀片,说道:“你还有个师兄,韩珠,他明天结婚,请假了。”
难怪只有他老人家一个呢。
欧阳芮芮点点头。
袁文涛又道:“我自己来,你只管拍照,注意!绝对不能影响到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再干什么,明白吗?”
还是满满的嫌弃呀。
欧阳芮芮有些不高兴,蹙起眉头,没说话。
“脾气还挺大。”袁文涛不再理她,采用直线切开术式,从下颌开始,沿着胸、腹的正中线切开苍白的皮肤和黄色的皮下组织……
他的动作娴熟、果断,可见业务非常熟练。
实力和脾气还算相匹配。
欧阳芮芮便也罢了,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
打开胸腹腔,将皮肤和皮下组织向左右两侧外翻,对胸腹壁的组织进行横切,以确定胸壁和腹壁有无损伤或出血的情况,顺便使胸腹腔充分暴露。
做完这一步,再做其他检查就容易了。
袁文涛的脾气虽爆,但工作细致,对胸腔、腹腔器官的检查一丝不苟。
欧阳芮芮一边拍照,一边透过镜头审视着:“器官都没有明显病变,窒息死亡征象明显,浆膜有散在的出血点,毛细血管和间质静脉有扩张淤血的现象,肺泡腔内和肾间质有散在的灶性出血,所有这些都明确地指明了死亡原因。”
解剖完颅腔,袁文涛放下手术刀,脱掉手套,直起腰板左右伸展几下,然后拿起尸检报告单,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去,“死因明确,我这边完事了,你把检材收一收,做一下缝合。”
这是他的第二个考验。
欧阳芮芮相信,一旦她的表现不合格,袁文涛就是累死,以后这些工作也不会交给她。
对付没耐心的人,就是轻易不要让他失去耐心。
她答应一声,收好相机,轻车熟路打开胃部,用勺子把极少的胃内容物舀
出来,装到玻璃器皿里——通过对胃、十二指肠和小肠的检查发现,死者死于进食后六小时,结合尸温,大概在凌晨一点多。
处理完胃内容物,继续收集心血、胃、肝脏、胆囊和尿液等。
欧阳芮芮做得从容不迫,每一步都精准而没有遗漏。
缝合更是速度,双手的配合堪称完美。
袁文涛拧紧的眉头越来越松,最后脸上有了一丝狐疑,“你的入职考试……成绩好像很一般吧?”
他的说法听起来很不客气,但已经照顾了欧阳芮芮的自尊。
欧阳芮芮能入职分局,并不是成绩优秀,而是因为分下来的法医科毕业生极少,霖江市总共三个,研究所毕业的两个进了市局和储秀区(主城区),欧阳芮芮不但没读研,成绩也一般,还是个女生,分局的老法医已经退休,他们不得不录取她。
袁文涛对此很不满意,但也没有办法,勉强答应做了师父。
不过,从欧阳芮芮出现在现场的那一刻起,小丫头不但不怕,还一个错误没犯,就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直到刚刚,他简直是惊喜了——这哪是刚毕业的雏鸟啊,简直就是老手,而且单论缝合,比他还要好上几分呢。
欧阳芮芮不知道原主如何被录取的,但知道成绩确实一般,顿时恍然。
她狡辩道:“我的实操一向比成绩好,而且手巧,这一点随我妈,擅长缝合。”
“还有这种天赋异禀?”袁文涛先是不信,但又自己说服了自己,“也是,有些人天生有一双灵巧的手,就像那些脑外科高手。”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怅惘。
欧阳芮芮能猜到他的想法,毕竟,学医的学生都是奔着救死扶伤去的,绝少数才会主动选择与尸体共舞——原主和她也一样。
“好了!”袁文涛站了起来,“收拾一下吧,准备回去了。”
……
师徒二人刚推着尸体出门,一个中年女人便哭嚎着冲了上来,“姐,姐呀,呜呜呜……”
袁文涛立刻松开推车转身进屋,头也不回地交代道:“欧阳你招呼一下,我把解剖室整理整理。”
解剖室已经整理完了,他只是不想面对家属——法医见的死者家属越多,心理压力越大,脾气暴躁的人有回避心理极为正常。
欧阳芮芮拉严了口罩,说道:“您好,是刘红霞的家属吧。”
“是,是的。”后面跟上来的中年男子拉住了女人,“丹霞,别这样,你别这样。”
“姐……姐啊!”刘丹霞不管不顾,挣扎着扑在了推车上。
欧阳芮芮从包里翻出一包心相印纸巾,递给男子,“请您节哀。”
“谢谢。”男子道了谢,又道,“我们能看看人吗?”
欧阳芮芮担忧地看了眼刘丹霞,“能看,但最好不看吧。”
刘丹霞抬起头,接过男子给她的纸巾胡乱抹了一把,泪眼婆娑地说道:“老爹老妈死的早,就剩我们姐俩了,我要看,我得见我姐最后一面。”
欧阳芮芮和男子交换了一个眼色,缓缓打开盖布,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刘丹霞掩面大哭……
一分钟后,哭声渐渐小了。
欧阳芮芮把盖布重新盖上,问男子:“您怎么称呼,和死者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