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目光扫遍叶浔全身,浓发、冷白的皮肤,垂敛眼睑时自带厌烦倦怠的气质,连声音都是平静好听的。
不符合AC俱乐部大部分东方人精致纤弱的长相,不过难得换次口味,德希蠢蠢欲动。
这样一张脸,要是为他软化、动情,就像枝头扑簌簌地雪落了下来,何况曾经又是纪彻身边的跟班——阶级高贵又能怎样,到头来,属于纪彻的人,也能属于他。
仅是这么一想,德希都有些飘飘然。
“滚。”
德希满含笑意的听着,两秒过后,他反应过来
() ,脸色有些空白,像是没听清:“……什么?”
“听不懂人话吗?”叶浔嫌恶看着他,语气很冷,“我让你滚。”
下意识地,德希想要冷笑。
转念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处于追求者的地位,于是隐忍地垂下眼睛,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真诚、动人,这双清澈的狗狗眼曾俘获不少人的芳心。
“叶,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追求你,我知道,你在这所学院没有朋友、也因为……那个人曾经的行为,被限制了社交,但我不一样。”
他的语气郑重又认真,“我不怕这些,和你在一起的风险我都愿意承担。”
能有什么风险。
德希漫不经心地想,这一套话术,他已经用烂了。
再倔强的特优生,只需要对症下药,对待苏筠,就夸他长得独一无二,气质孤独如雪,对待叶浔,就从他稀薄的人际关系下手。
他听见了一声气音,叶浔看着他,其实不算笑、只是扯动了下嘴角,“你的眼睛,很令人反胃。”
引以为傲的漂亮眼睛被评价为反胃,叶浔还在淡淡点评:“要装深情,起码滴两滴眼药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和所有人背道而驰的行径会让你产生优越感,或者挑战的欲望?”
德希笑容不变,眼角却克制地抽了抽。
他盯着叶浔,叶浔站在光影中,眉骨下的情绪很静,语气是道破一切的犀利:“让你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德希看着他,微笑:“……什么?我愿意为了你改正。”
“我怕得病。”
笑容再次龟裂,这次德希愣了很久,怒火瞬间冲破心底,让他的脸颊隐隐扭曲,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叶浔。
一个特优生。
就算不会因为一束玫瑰而手足无措,起码,也不该针对他、或者说口吐恶言。
这里是圣德尔,一个特优生哪里来的胆子!
随着涛涛怒火裹挟而来的,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诡异兴奋。
他忍下齿关的颤栗,犹如发现了真正难对付的猎物,强忍着怒意道,“叶浔,你太紧张了,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叶浔打断他:“嗯,是我对你有恶意。”
“……你会对我改观的。”深吸一口气,德希露出一抹微笑,不再虚伪的装出绅士模样,“一周。”
叶浔点头:“下次再来堵我,麻烦带上你的病例。”
德希再次愤怒地咬紧牙关,他勉强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离开前,容我解释一句,我没有病。”
同样的眼神,叶浔垂着眼皮,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的眼神平淡如水,毫无起伏,德希觉得自己像一具赤.裸裸摊开、令人研究的尸体,额角青筋几乎要暴起,他听见叶浔道:“是吗?”
“……”
德希踩着急促的步伐离去。
走出大门的瞬间,又恢复成风度翩翩。
叶浔放松眉头,丢完垃圾回来,才发现薛从涛站在他实验室门口,眼神有些紧张,“……叶浔。”
“嗯,”不似在德希面前的冷厉、不耐,叶浔笑着看向他,“进来说。”
薛从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实验室后,他快速解释道:“我昨天去找了德希,让他不许靠近你。”
叶浔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自己也倚着桌沿,点头,袅袅雾气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我作为朋友,不该干涉你的感情生活,还说我手管得太宽,会给你带来麻烦。他还说我这样监视你行动的人——”薛从涛抿了下唇,去年被姜义挑破的行径间接导致他和叶浔陌路,德希的话,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软肋,“去年的事,我很抱歉。”
叶浔无声叹了口气,他知道,薛从涛已经被德希的诡辩绕了进去。不过没关系,他的事本就不该把薛从涛牵扯进来。
“我会解决。”
薛从涛一愣,抬起头,“嗯?”
叶浔对他一笑,语气含着安抚,“一时兴起而已,我知道该怎么做。”
*
德希的追求确实称得上铺天盖地,好在白鸽论坛依然设置了隐私模式,无法提及他的名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整整三天,德希通过不同的方式给他送花、送礼物、送各类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从走财到走心,实验室外、寝室门外、教室外,与线下热情相对应的,是线上的静默。
不同于逐渐乐在其中的德希,似乎学院其他人都在安静地围观这一场戏码。
德希每天送来的贺卡从兴致勃勃地期待、转而变得忧郁落寞,正如一个陷入爱河而为追逐对象魂不守舍的少年。
——如果不是在某次午休结束,撞见德希和一个男生接吻的话。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咬牙切齿,清瘦的身躯颤抖,质问他这样玩弄自己的感情有意思吗?
德希混不吝地笑着:“苏筠,我发誓,你才会是我的正牌男友。”
叶浔不感兴趣,甚至懒得听完,直接抱着一摞书上楼上课。
他想到了纪彻。
大少爷显然对他没了兴趣,因而懒得插手干预——毕竟被追求,某种意义上也可以不算麻烦。
和叶浔预料中的一样。
一时兴起果然持续不了多久。
如果纪彻真的一板一眼,像德希口中说的那样,限制、筛选他的关系圈,这才会让叶浔烦躁。
德希的追求持续到第三天下午。
叶浔发现,每天雷打不动的鲜花和贺卡消失了。
他将花束往旁边推了推,没多在意,拿出钥匙进入实验室,开始新一轮实验。
“……”
此时的游泳馆。
时间已近傍晚。
穿破灰云层的光线黯淡。
泳池里仅有数人,都是AC俱乐部的成员,从前热闹攀谈的大家今天都很沉默,
诡异的沉默被水波盖过。
德希泡在泳池岸边,出神地想着事情,一直对他追求叶浔持反对态度的安德鲁忽然问:“你的追人进度怎么样?”
“你简直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每天就是做实验、看书、去图书馆、做实验、看书、去图书馆然后继续做实验。”德希大吐苦水。
安德鲁不太自然的看了眼旁边的更衣室,“……要是很累的话,不然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他丢了我八束花朵,玫瑰月季百合栀子,味道浓的不喜欢、淡的也不喜欢,礼物也都被他丢在门外,钱、衣服、鞋子就连车钥匙,他都没看一眼。”
安德鲁干咳一声,收回视线,“那你是要放弃了?”
“怎么会,”德希诧异的看他一眼,他满腹抱怨,偏偏眼睛很亮,那是一种不自知的认真,“下一步我决定对症下药,给他送点学习相关的用品,我打包票,他肯定更喜欢这些。”
“老天,”他又叹道,“我都不敢想以后我们要是在一起了,难道我还得陪他泡实验室?或者泡图书馆,他能坐一天,我可撑不住。”
安德鲁安静下来。
泳池里依然是静默的划水声。
德希在某一时刻感觉到不对劲,他皱起眉,正要半开玩笑地问大家今天怎么都这么沉默,一阵沉稳、嘈杂的脚步声忽然从更衣室侧门传来。
偌大无边的泳池场馆出现了无数道黑色身影。
保镖们守在每个通道口。
寂静无声。
德希瞳孔骤然紧缩——
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是为叶浔而来,因此下意识地,他以为来的是纪彻,几乎想好了滑跪求饶的步骤。
然而。
为首的男生从阴影中走出,他穿着合身的运动服,身量高大、挺拔,额发湿黑而凌乱,浅金色眼睛懒散地低垂,慢慢走到泳池边,浓稠身影自他身上覆盖,德希喉结恐惧的滚动着。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像蚊子叫,又似乎很响,震得他心跳急促:“……傅、傅哥。”
怎么会是傅启泽?
他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然恐惧。
“嗯。”
傅启泽语气很淡,他显得不急不躁,蹲下身,浅金色瞳孔仿佛融化了的琥珀,更像某种毫无情感的动物,在盯着他、又或者是一种阴郁的打量。
德希后颈汗毛直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
“你很有手段。”
很突然且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德希的心跳没有平复,反而越发急促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迸出。
他干涩的吞咽着口水,泡在泳池里的身体冷的发寒。
傅启泽慢慢扯起一抹笑容,看着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说:“那么多花招讨好他,可惜了,他都不喜欢。”
这样的话一出,德希荒谬地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一直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
带着考量和观察。
他就像一个急先锋,在帮其他人以身试.雷。
这种预感出现的没有由头,德希精神高度集中,绞尽脑汁地回答:“是……是的。”
“今晚九点,我会在古堡举办一场宴会。”傅启泽道,“你想办法,把叶浔叫来。”
德希本就紧张的大脑更加空白,他不明白傅启泽和叶浔有什么关系,所以颤颤巍巍、颠三倒四的说:“是……是纪哥让的吗?我一定想办法,我跪在地上求叶浔,也会把他求去!”
傅启泽嘴角掀起的弧度更大,他低声笑道:“阿彻?”
“今天下午他要订婚的消息不知被谁传到了纪家,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迦蓝,最早,也要今天半夜,或者明早回来。”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
德希茫然地点头。
“所以,”傅启泽浅金色的眼眸一片冰冷,语气却含着笑,对他道:“是我——今晚一定要见到叶浔,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