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的沉默让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态度。
姜佩兮这才想起来,她从未问过周朔要不要这个孩子。
上辈子她老老实实待在建兴,等过了今年元月因月事一直不来,阿青着急,请了大夫来把脉,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她该吃吃该睡睡,一点没因为有孕受任何影响。
只是偶尔她茫然看着阿青忙里忙外,看她弄了好多花花绿绿的布料,说要给孩子做衣服。
姜佩兮看她裁料子,画花样,捻线绣花。她坐在旁边从抱着手炉裹着大袄,到换成夏日的纱衣。
阿青会把绣的半成的花样塞她手里,让她意思意思扎两针,也算是亲手给孩子做了衣服。
姜佩兮的女工很差,差到只能拿着针扎两下,第二下就会扎到自己的手。
阿青总会埋怨看着她:“我的姑娘,您看着点不行吗?”
不行。
她根本不想做这东西,她才没这耐心。
韩夫人年初不久便回了娘家,也带走了周杏,姜佩兮便没再出过梧桐院。
她无聊得狠,但再无聊她也不想靠做绣活打发时间。
往往是她和阿青坐在一起,阿青做孩子的衣服,她看地志书。
这习好是少时养成的,她见别人看,便也跟着翻,翻着翻着也看出了乐趣,书里写了世家外的风光。
周朔没给她写过信,她也没给周朔写过信,倒是她写了封信寄往江陵,只是也没有回音。
周兴月来看她的时候,会提到周朔,说他很挂念她。
姜佩兮没当回事,她仍窝在屋子里翻地志书,对外头的事充耳不闻。
偶尔周老三会过来,她还能和他搭两句话。
周老三一开始说周朔会春分返回,后来说要再等两个月,再后来便不提了。
梧桐院里的花开越开越热闹,繁盛到快没有下脚的地方。
春天过完了,周朔也没有回来。
姜佩兮只知道他去的地方是宁安,至于他究竟去做什么,又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关心。
随着月份增大,她的身体笨重起
来。
三伏的酷暑,把她熬地昏昏沉沉。那时她难受到几乎不下床,也吃不下东西。
周兴月来看过她几次,无非说一些官话。姜佩兮疲于应付,越发懒怠,后来更是直接闭门谢客。
韩夫人带着周杏回来,她也没有见。
那段时间她睡得浅,又总是做梦。阿青不许别的侍女进来,怕动作大吵着她,她周围静悄悄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淡青的天际隐约闪着几颗星。
初晓的凉意,伴着微风,吹起廊下的薄沙,一切都雾蒙蒙的。
姜佩兮梦醒了,她伸手摸向床头,然后碰到了一片温热。
她那时最讨厌热气,手一下躲开,落下,却摸到带了些湿气的袍角。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去抓那片热,她刚刚在空中划了两下,就被刚才的温热裹住了。
“要喝水吗?”
姜佩兮含糊应了声。
等被搂着,水送到唇边喝了两口,姜佩兮才勉强睁开眼。她夜里睡得很不好,肚子里的太闹腾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从窗柩里露出的几缕晨光,飘到身边人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身形、面容、声音。
“子辕?”
“嗯,我在。”
她没听清,也记不清自己刚刚有没有说话,又迷迷瞪瞪怕是梦境:“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佩兮。”
姜佩兮看了他好一会,才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周朔回来后对她很照顾,也很顾着孩子,他的耐心细致获得了阿青的称赞。
姜佩兮别扭地拿过阿青做了一半的衣服,往上补针。
周朔看向她的眼神里有诧异:“买些现成的也罢了,何必亲手做?”
“绣两针,也是我做母亲的心意。”
于是周朔也装模做样地往衣服上补针,一副很认可她话的模样:“这是我的心意。”
阿青无语地看着他们,将给孩子做的衣服全数抱走,生怕被他们两个糟蹋完了。
周朔有些无措地看她:“陶女使生气了?”
“她最近是有些脾气,不用管。”
无论是孩子在肚子里,还是孩子生出来
后。周朔对孩子从没露出过不耐,他总是那么耐心温和,以至于姜佩兮忘了孩子是怎么来的。
忘了周朔在那晚醒来后,有多么的生气。
姜佩兮看着不发一言的周朔,收回了拉着他衣袖的手,她护住自己的小腹,坐起身,不自觉向后退去。
“这是我的孩子,你没资格决定他的去留。”